或许是他饭间的玩笑,或许是他今日不同的举动。平日用来看书的时辰,她却再也安心不下,坐在窗边的书桌旁,余光里都是周生辰。他背靠着沙发,坐的略显随意,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手臂搭在一侧,无意识地在玩着沙发靠垫的流苏,静悄悄的,看起来很投入。她动了动身子,想要投入到自己的书里。&ldo;时宜?&rdo;&ldo;啊?&rdo;她回头。他看她:&ldo;有心事?&rdo;&ldo;没有啊,&rdo;她随口搪塞,&ldo;我不是一直在看书吗?&rdo;&ldo;你每隔两分钟,就会动一动,&rdo;他微微笑著,揭穿她,&ldo;不像是看书的样子。&rdo;&ldo;我……&rdo;她努力想借口,可转而一想,却也笑了,&ldo;喏,你也没有认真看书,竟然知道我一直心神不宁。&rdo;他扬眉:&ldo;让我看看,你今晚看得是什么书。&rdo;她嗯了声,舀着书走过去,把书放到他腿上。却忽然被他挽住腰,直接压在了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她一跳。惊吓刚才散去,已经感觉到他身体贴在自己身体上,早已有了明显的变化。热息慢慢地贴近脖颈和胸口,她很快就闭上眼睛,心猿意马。他抱她上床。很快,睡衣的扣子都被他解开来。她的手不自觉抓住他的衬衫,轻轻地辗转身子。但不知为何,腹部隐隐有些不适的感觉,可又不像腹部,像是胸口辐射开来的隐痛。她想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好像忽然不太舒服。淬不及防地,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ldo;大少爷。&rdo;很突然。通常不是急事,这个时间不会有人上二楼。他有一瞬的意外神情,停下来,蘀她拉拢好睡衣的前襟,略微收整,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小女孩子,看到他开门,轻声说着来意。因为是刻意压低声音,时宜听不到状况,只看到周生辰的背影。很快,他转过身对她说:&ldo;家里出了些事情,我需要马上离开。&rdo;她颔首:&ldo;你去。&rdo;他没有任何交待,匆匆离去。看得出是非常紧急的事情。时宜轻轻呼出口气,腹部疼痛仍是隐隐的,索性就拉过锦被,躺在床上休息,渐渐就陷入了睡梦中。梦魇,一个接着一个。她难以从梦魇中脱身。只觉得浑身肌肉骨骼,甚至血脉中都流窜着痛意。胸口早已被痛感逼的透不过气,她想要从睡梦中脱身,挣扎辗转。很痛,撕心裂肺。醒不来,困在梦和疼痛里。最后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在落地的瞬间,痛得失去了知觉。在老宅的另一侧,同样也有人承受着痛苦。在场的家庭医生都很熟悉文幸的身体状况,在低声交流着最有效的治疗方案。其实这次回来前,文幸就已经要接受手术,但她执意回国。周生辰母亲说服不了她,只能最快安排所有的治疗。那天夜里,她救时宜,已经吓坏了所有人,幸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是眼前,却是迟来的后果。刚才清醒的她,朦胧地看着四周人的迷茫神情,略微在众人后的梅行那里,停顿了几秒。直到梅行对她微笑,她才慢慢地,移开视线。陪伴的人并不多。周生辰就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她。她手指动了动,被母亲轻拢住手,却又无力地挣脱开,手指的方向,一直指着自己的大哥哥。周生辰看懂了,靠近了半蹲□子。在他握住文幸的手时,文幸食指开始滑动。很虚弱,很缓慢地写了两个字母:go她看着周生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带着期冀,希望周生辰能懂自己的意思。离开这里,离开镇江这个老宅子。海阔天空,任你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周生辰也回视她,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或者说,自己这个妹妹的想法,他早就很清楚。因为她和时宜一样,问过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的生活,他没否认过。她很慢地,又画了两道竖线:11然后执著地,又写了一次go。文幸努力地眨了下眼睛,很吃力地吸着氧。这简短隐秘的交流,除了周生辰和文幸两个人,没人看得到。她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周生辰母亲非常冷静地站起来,和身后的四位医生低声交谈,大意都不过是需要尽快安排手术,情况很不乐观。周生辰在一旁听着,等到房间里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他和母亲的时候,母子两个竟然没有交流。&ldo;这次你妹妹的事情,&rdo;终究还是母亲先开口,&ldo;本没有这么严重。&rdo;&ldo;这件事,并没有时宜的错。&rdo;他说。母亲看着他,语气平淡,声调却很低沉:&ldo;我认为,这个女孩子不祥。&rdo;&ldo;她很普通。是有不祥的东西,一直缠着她。&rdo;周生辰丝毫不留情面。&ldo;你觉得,我们的家庭,如果想要一个女孩子消失,需要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吗?&rdo;母亲眼神冷淡生疏。周生辰也不说话。为了让文幸静养,这里很安静,连蝉鸣都没有。他就站在窗边,陪了整个晚上。到天快要亮起来,大概晨膳的时辰,小仁才被告知周文幸这里的事情,匆匆赶来。他推门而入,就察觉到气氛很低沉,空气几乎凝固的感觉。小仁走到周生辰母亲身边,忽然说:&ldo;叔父回来了。&rdo;&ldo;你叔父回来了?&rdo;周生辰母亲倒是很意外。&ldo;刚到,&rdo;他眼里有很多话,不方便开口,只是看向周生辰,&ldo;哥哥要不要去看望下?&rdo;☆、43繁华若空候(1)&ldo;好,&rdo;周生辰颔首,身体已因整夜站立略微僵硬,&ldo;我很快回来。&rdo;小仁目光闪烁,他看得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他想说,又不敢开口?他走下楼,都在思量小仁奇怪的表现,一楼有两个女孩子在打扫房间,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深蓝格子的手帕,轻轻按住口鼻,避开可能会扬起的烟尘。避而不谈……在母亲面前避而不谈……他略微顿住脚步,想到了时宜。在想到她的瞬间,已经加快脚步,沿着青石路,大步向院外走去。整个院子因为文幸的病,处在绝对隔离的空间,任何人想要进入,都要是周生辰母亲遣人去请,才能被放进来。他忘了这点,太牵挂文幸而忘了这个问题。果然走出院子,看到林叔的心腹,在不远处,非常焦急却无望地看着他。他走过去,那些守住的人才被迫让开一条路。&ldo;时宜怎么了?&rdo;周生辰一把抓住那人手臂,五指紧扣。&ldo;时宜小姐在抢救。&rdo;&ldo;抢救?&rdo;男人马上解释:&ldo;昨晚,半夜时……&rdo;周生辰已经容不得他再说什么,推开他,快步而去。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他永远冷静,永远旁观,这些人与人的关系,都能直接分离,为了利益,没有感情是不能拆分的。目的性,利益性,人性。这些他都自负能应付。只有时宜,只有一个时宜,他看不透,解不开。无法冷静,无法旁观。他想要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已经在棋局收官阶段,却仍旧不能保她。可是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还有恐惧,从没尝过的恐惧感,紧紧缠绕,捆绑住他的手脚。他走上楼梯,只不过听到二楼抢救人员的交谈,竟不敢再走上去。一步都不敢。他信奉自然科学,不怕死。可他怕她会死。出离的恐惧,残忍地,腐蚀着神经、血脉。周生辰忽然狠狠攥紧拳头,砸向楼梯扶手,过大的力气,让整个楼梯都震动不已。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二楼正走下来的小女孩,也被吓傻了,怔怔地看着他:&ldo;大少爷……&rdo;慢慢地,她不再做梦。该睡醒了,差不多,该睡醒了吧?她再次努力从梦魇中醒来,眼睛肿胀着,硬撑着睁开来,看到一线光。不太刺眼,像是被一层布料遮挡住了,只留了舒服的光亮,这布料的颜色和上海家里的窗帘相似……似乎是完全相同……在家里?真的在上海?她一瞬怀疑,自己还没挣扎出来,只是进入了另外的梦魇。直到真的看清楚了他的脸和眉眼,她勉强扬起嘴角,却没力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