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只是忍着,到后来忍不住破口大骂,却仍然不能阻止对方半分,明知是在做梦,但梦中的一切却是如此真实。这可怕的梦境终于结束时,他才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秋兰的表情仍然是那么惊讶恐惧,搀扶着他:「陛下……陛下……」他闭了闭眼,听到自己虚弱无力的声音道:「朕病了,去请太医。」皇帝即位以来,即使身体不适,也从来一声不吭,只接受每月一次的例行诊脉,从未叫过太医,他这一口谕传出时,贴身伺候的心腹太监都纷纷变了脸色,连忙去请太医。结果几名太医纷纷看过脉象,商议许久,都只得出一个结果,皇帝休息不够,过于疲倦,所以心浮气躁。当他听到这一诊断时,心下仿佛浇了一盆凉水。自晓事的时候起,他便从来没有过心浮气躁的时候。看来这群太医在那人的妖法面前,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慢慢回想着黄龙主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想起那枚被强行喂下的丹药,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在说「不是毒药」时,向来诚恳的脸上会露出那种既狡黠又得意的表情。妖物!皇帝的内心暴怒地再次闪过这两个字,面色却仍然十分冷静。无能之辈也不必过于苛责,若每一个无能之辈都该死的话,满朝文武都可以死一多半了。他让太医们都退了下去,命御林军的总教头杨统领觐见。杨统领当年曾是个老江湖,见多识广,可以去寻找真正能降妖除魔的道士。杨统领却是十分为难,江湖上多的都是坑蒙拐骗之徒,又有谁真正见过妖魔?皇帝心平气和地表示,找不到并不会责怪他,只要他费心去寻一个前来就是了。「陛下为何不张榜寻求天下能人异士?」皇帝苦笑一声:「若是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朕被妖魔所魇,夜不能寐,恐怕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还有一个原因是,到最后寻来的,很可能就是那个人。那人既然下毒,当然不可能为他解毒,甚至只会狠狠嘲笑挖苦他一番。他对每一种人的性格都十分了解,像这样有本事的人其实狂傲至极,越是有本事就越狂傲,甚至不顾礼法,一旦不能为自己所用,便会导致大灾祸。在杀他不死时,李玄已有了预感,此时此刻,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后悔,只能密令通缉此人,格杀勿论。杨统领应声领命,退了下去。寝宫之中又恢复安宁平静,他却已无半分睡意。既然一睡就会梦到那人,那么不睡就是。李玄打定了主意,将所有的奏折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甚至连奏请修建宫殿的口水折子他都费了心思列举了回驳的理由,让拿回奏折的老臣又惊又疑。会奏请修建宫殿只不过是感念皇帝宵衣旰食,勤于朝政,所以才随声感激涕零地表示附和赞美,只有新修宫殿才能配得上皇帝的明君身分,可是皇帝回这奏折的意思……难道是他其实也想修,只是碍于种种困难,所以不能修?那老臣疑问重重,于是找了自己的老朋友,同在京城为官的另一个谏官去喝酒。结果还没开口请教,那谏官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最近上的一个奏请皇帝早立太子的折子被驳回。本来有两位皇子,所有朝臣都担心站错了队,毕竟二皇子代表的是王家,皇帝到底偏爱不偏爱大皇子,现在还看不出来,如今二皇子没了,奏请大皇子为太子简直是又安全又可靠的决议,谁知皇帝竟然写了许多早立太子的坏处驳回了奏折,还斥责他们好好办事,别想着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来上奏。几乎所有的奏折都被驳回了,那自然不代表皇帝的任何意见,只能证明,他最近心情非常不好。随后皇帝的黑眼圈越来越浓重,也渐渐让朝臣开始了各种猜疑。皇帝肯定是有烦心事了。最烦心的,估计是他后宫的腥风血雨。盘算起来,自从登基后,他就没再有过子女,嫔妃们甚至接二连三地小产。既然那些不能生,那就再找一批?结果,让皇帝选秀入宫的奏折也被驳回了。难道他是对本朝的女人终于腻味了?于是便有人寻了西陵国肤白高鼻的女姬给皇帝献舞,皇帝仍然表示没兴趣。群臣揣摩了许久,仍然不明其意。好在皇帝虽然气色不佳,但在朝堂上却很少刁难朝臣。他们忽然发现,皇帝其实并不无能,许多老臣都感动得流下泪水,连番上奏折恳请皇帝多休息,以免累坏了龙体。群臣暗暗猜测定然是王崇义这奸贼威吓陛下,陛下才在他面前小心谨慎,所以暗自祈祷王崇义战死沙场,最好别回来了。哪里知道皇帝疲惫至极,早已顾不得隐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