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他龇牙咧嘴。
“我出门前让姐姐刚从炉子里偷偷拿出来的,是你说要吃热乎的。”被叫做阿晏的矮个子努努嘴解释,又心疼地去查看那只鸡。他打开荷叶包,只见酥烂的鸡肉已经和烤皱的鸡皮分离,想必用嘴一抿就能脱骨。大眼儿看见,连身上蹭着的墙灰都没来得及拍,就地坐下,抢过阿晏的包袱,狼吞虎咽了起来。
布包袱依旧鼓鼓的,里头那几个密封的小瓷罐子居然没碎。大眼儿又打开罐子,见里头盛着微微凝固的酒酿豆花,洒了鹅黄的桂蕊,和一层金色的蜜。他吞干净嘴里的烧鸡肉,迫不及待舔了一口蜜,砸吧着嘴,笑开了花。
阿晏盯着他吃,忽然叹气。
“姐姐说得对,你叫我出来根本不是捉妖,就是图这些吃的。”阿晏说。
大眼儿豆花还没咽下去,微微红了脸。阿晏说中了他的心。什么捉鬼,无非是贪图阿晏娘亲那闻名此地的一手好厨艺。
大眼儿哥哥管他严,不许他吃甜食,怕蛀牙,又不许他多吃肉,说小孩子脾胃弱,不好消化。
哥哥就比他大了两岁,爹爹死的早,哥哥就成了他的亲爹。
“就算我是图吃的,这园子里有鬼也不假。我亲眼见过。你不信,只管随我来便是。”
大眼儿说着,把吃食放进了包袱,踩着满地落叶,拉住阿晏往宅子里挪。阿晏的心跳得很快,只觉自己手上出了微微的汗。那宅子的木门咯吱咯吱,被风吹得响动。青天白日里哪来的微风?阿晏正好奇,忽然见木门背后一道白影乍然闪过。
鬼!他忍不住喊,随即被大眼儿捂住了嘴,白影也惊慌,倏忽一下就飘过不见了。
阿晏呼呼吐着气,被大眼儿拽住又硬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白影之前呆过的地上竟放了两本书。“西厢双环这是什么?”阿晏读着书名。他年纪小,但识得的字比大眼儿多。
“不晓得,你一本,我一本,先收好拿回家。”大眼儿拾起来,嘟囔,“鬼怎么还会读书呢?”
两个小孩收了书,爬出书院,又走过几条僻静小路,就到了闹巷。彼时街上人流如织。今晚的元宵灯会,那是姑苏城里一等一的盛世。眼见天气要放晴了。阿晏把包袱给了大眼儿:“以后想吃好东西,跟你哥哥打了招呼来我家便是。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再者说,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大眼儿低了头,心里称是,好面子,嘴上却不响。两个小孩于是依依不舍道了别。阿晏走过长明巷,往陈家去。大眼儿则穿过绣狮桥,往庄家去。喵又
那一天下午阴云尽散。石板路被晒得微微烫。
这就是姑苏的好时节了。
2
开平十四年,京城。
裴振安将军今夜要携妻女入宫赴宴。
“爹爹,看我穿这个裙子好不好看?”裴训月问。
那是一件绿过嫩柳的窄裙,穿在八岁的小孩子身上更觉粉雕玉琢。裴振安一把揽起女儿,托举向上,跨坐自己肩头:“月儿穿什么不好看?”
裴训月笑嘻嘻倚住爹爹的头,听见娘亲卫燕在屋子里头喊:“又玩摇摇马,小心别跌跤了。”
“稳得很,放心。”裴振安笑呵呵地举着裴训月就往院子里走。向前望,是裴家数扇涂了乌漆的木头门窗。太阳照清了袅袅升起的炉烟,香炉盖上的兽首栩栩如生,一双铜眼望了院中沾着残雪的梅。家仆们都睡着中觉。除了脚步声,再没其他声音了。裴振安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落寞。
“阿月,一个人在京城孤不孤单?”
“不。”裴训月猛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