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对她做了什么,可是他每时每刻都留心着……没有异动。
他的耳力无人能及,可是为什么……
他开始不安,试图用内力震碎桎梏。
玄天铁真是好东西!
怪不得宇文玄缇连他的穴道都懒得封。
冷笑。
可是就在此刻,他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好似一抹青色的流岚,就这么跨越五条通道向他这边飘来。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秀女坐在。日的潭水边,悠然自得的轻唱,水面折光将她笼在一片空蒙中,飘渺如仙。今日想起,方觉原来早在那一刻,他便已不自觉的被她牵引了心神。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那个于电闪雷鸣中旋转的身影,那个于夺目光亮中险些消失的身影,那个因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而绝然离去的身影,那个蜷在他怀里虽因了他的捉弄而恼怒却担心他伤势的身影,那个纤弱的却将他的心占得满满的身影……此刻正窝在东南角的牢房里,小心翼翼的探寻着他的所在。
这一刻,心软如脉,这一刻,即便那双清澈的眸子不在面前,他亦是能看到自己的眼底已是一片温润。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偕,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曾有那么一瞬,他想过,若是年时真的不将她重新送回宫中,现在的他们,又将如何?
那冬日里白雪皑皑的风华江啊,而今会不会倒映圆月的光辉?对了,他曾答应她以后的每个中秋都在一起,若是可以,真想现在就带上她荡舟其上,共赏月影,共醉清风。
锦翎,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我践行这个诺言吗?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他曾想得了天下后与她共享繁华,让她鸟瞰在自己手下焕无尽光彩的如画江山,那将是一番怎样的豪迈!而今,这希望却在轻轻浅浅的歌声中渐飘渐远,有的只是一份宁静,于昏暗污浊中提炼出的清幽,正如莲花绽放,以它淡淡的光华洗濯着人的欲望。
没有天下如何,没有江山如何,只要有她,只要有携手百世的从容,足矣!
歌声一遍遍一回回的缭绕着,撞击着冰冷潮湿的石壁,云一般的盘桓在天牢的上空。
连日的凌辱没有动摇他的心志,连日的威逼恐吓没有打破他的冷漠,然而在这一刻,心被浸泡在一片温软湿润的云里,痛得无力又。。
他身陷囹圄多日,她必是日夜悬心吧,她犯险来到此地却不得他的星点消息,恐惧他的生死,必是忧心如焚吧,她唱起这二人初遇时的曲子,必是想告诉他她在这里,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他很想回应,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在这奸细遍布的天牢,他的一句哪怕极简单的话语都有可能将二人陷入万劫不复。不若……就让她以为自己不在这里吧。不见提审,可能也不会定什么重罪,兴许过两天就出去了。他开始寄希望那些曾经宠爱她的人救她出去,虽然也知这宫廷冷暖,可是还有苏穆风,还有宇文玄铮,宇文玄桓……他甚至想到了宇文玄逸。
恨自己此刻的无力,恨自己不能放下一切与她远走高飞,可是现在,他必须如此!
那歌声愈来愈低,凄伤却愈沉重,透着无尽的失落与绝望,一层又一层的压在他的心上,令他艰于呼吸。
终于,歌声止了,心中绷紧的弦倏然断了。
静寂中,他仿佛听到那断弦的轻响。
真静啊,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消失了。
闭了眼,却似乎看到她蜷在黑暗的角落里,满脸的委屈与失望。
眼角微湿,喉间却是干涩,喉结上下滑动,终是艰难的却是迫不及待的吐了句“无碍……”
声音低得自己都难以听清,她,会听到吗?
而今,他的确无碍,宇文玄缇得不到皇上的旨意,是不敢对他用刑的,当然,自有别的法子折磨他,然而对他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蚍蜉撼树。而且,襄王这般急功近利,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身的情况不妙了呢?他的舅舅镇西将军常项,这些年来拥兵自重,屡有不臣之心……如此,怕是只有宇文玄缇还会认为皇上用他来办行刺的案子是要重用于他吧。
冷笑。
他怎么折磨自己可以不论,但是他不该对苏锦翎下手!
他是察觉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私情吗?是自己坚忍不住的一句“无碍”害了她吗?
他听着那太监的阴阳怪气。
杀个人要废那么多话吗?莫不是说给他听的?是在等他出手以判重罪吗?
可笑,难道宇文玄缇没有告诉那阉人他已被玄天铁缚在牢中了吗?
然而,又有什么可以束住他的手脚?!
人声混乱中,内力依然震不碎玄天铁,连火星都崩不出一个,而眸中已燃起怒火,焚尽了所有的冷锐,可那粗大的铁链仿若黑蛇一般蜿蜒扭曲,狰狞的嘲笑他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