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围城之战,以势大者,围势弱者。虽然吞狼关上,只剩七八千的叛军,但这种光景之下,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先前第一轮攻城的惨状,历历在目。
天色昏昏沉沉,才不到黄昏,整个世界的黑暗,已经沉沉压了下来。雨水行军,染了风寒的人,迅喝下军医的姜茶汤。若有痢疾腹泻,便披上蓑衣,拾一根枯枝,跑到半里外的林子解决问题。
“陈景!”
丁沛走入营帐,将几件干净的袍子,递了过来。
“我懂些望天的本事,估摸着这两三日,都是雨水天气,你莫要着了凉。胡尊大人那边,已经在安排了,要不了多久便能用计。”
陈景点头。
这次的围城之计,还是他说给李光听的。作为交易,李光会保住他的军功,不被贪墨。当然,在这次交易上,他扯了一点大先生的名头,当作保障。
“丁将,民夫营还没到么。”
“听说准备来了,刚好再运一轮的辎重,对了,有几个邮人也来了。陈景,说不得你会有家书。”
到了现在,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淮州那边,不管是谁家的亲眷,都会担心前线的从伍的父兄丈夫。如此,便会有官邮,收集家书之后,送到前些慰藉死战的将士。
邢小九急匆匆跑了出去。不多会,便拿着几封家书,又急急跑了回来。
“于生,于生,你父找人捉刀了!”
正在清理锅瓦的于生,红着眼狂奔而来。
“铁头儿?”
“诶,还有马大三的。”
一什的人,至少有一半,都收到了来自淮州的家书。
“东家,我儿邢秋也写了。”
认字不全的邢小九,急忙将信递给陈景,期盼地抬起了头。
陈景拿起家书,眼神有些恍惚。那熟悉的娟秀楷字,分明是宋钰代笔捉刀的。
“父亲大人在上,儿邢秋跪禀。父走一月余,儿思父久矣,家传刀法亦不曾懈怠,能打赢四个垂髫,陈家马庄,孩儿已无敌矣……”
念完,邢小九捧着家书,哭得稀里哗啦。动作幅度太大,隐约又牵动了痔疮,屁股下血流如注,染红了草铺。
血与泪的交融,让营帐里的其他人,都看得脸色大骇。
陈景拿起家书,静静走到一边打开。家书是宋钰寄来的,并没有任何一句的倾诉,也没有任何一句的不舍。
字里行间,都是诸如“庄子又添了几个新舍”,“城中干货打折,多买了一些用作跑商”,没有任何一句,哀求他快些回来。只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保重身子”,隐隐落着泪痕。
一字不提相思,字字都是相思。
陈景抬头,透过营帐前的雨幕,望向昏暗中的吞狼关,这头蛮山巨兽,该要受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