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读了许多书,照理是爱书之人。但他从来不留书,全捐给了当地的学堂。
其他的如家什,用不上的衣衫等,则拿去典当行死当。得来的银子,再拿去买米面,分送给穷苦百姓。
起初海霍娜还不理解齐佑的做法,他告诉她,宅子里摆设的家什物件,他们穿的衣衫,都不算顶顶贵重。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
贵重的东西送出去,他们拿到手上,也是偷偷去变卖掉,换取其他实用的东西,还不如直接给他们最需要的粮食。
海霍娜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施恩要施得准。齐佑就是那种真正让人感到舒服,温暖的人,能直达人心。
成亲以后,两人从没有红过脸。海霍娜所有不懂的地方,齐佑很有耐心,会掰开揉碎了教给她。
这些年来,齐佑只守着她一人过日子。也有官员送女人前来,他全都拒绝了。信守了成亲时承诺,给她足够的自由与尊重。
海霍娜读了许多书,走过了无
数的地方。她的眼界跟着在提高,不断充实着自己,让自己跟得上他的脚步。
哪怕,他总是会停下来等她。她不会让他久等,卯尽全力去追。
在出嫁前,额涅告诉她,男人敬重嫡妻看似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宠爱。就像是宫里的嫔妃们一样,得宠的与不得宠的,待遇差别可大了去。
嫁给齐佑之后,海霍娜认为额涅说错了。夫妻之间,还是能并肩前行,并且保持自我与独立更重要。
他们能一起看日出日落,也能在他忙碌离开时,她独自欣赏花开。
哪怕有了孩子,她照样让自己先过好了,再来管他们。
如今他们的儿女,聪明伶俐。没有其他贵人家中的孩子,脸上如蒙了一层石蜡般,雾蒙蒙的钝感。
作为妻子,海霍娜看到了齐佑所做的事情,她深深认为,他应当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该困在海关官署这一块。
他们总有一天要回京城去,在外肯定自在,离开京城这些年,她享受了最好的时光,已足矣,无悔。
海霍娜明媚一笑,说道:“我先前还准备问,过年是否得回京去。这两日我去铺子里买些当地的特产,总得带些年礼回去。皇上那边,你看送什么好?”
齐佑笑了笑,说道:“多带瓶红酒回去吧,汗阿玛喜欢喝。他知道我们没钱,不会计较的。”
海霍娜一向听齐佑的,出去买了年礼时,她给戴佳氏买了好些海珠,以及海外
来的香脂香膏。比给她亲生额涅的礼物,还要贵重数倍。
安置收拾好之后,一家四口回到京城时,恰好下了大雪。姐弟俩习惯了温暖的地方,一下到了寒冷之地,身体倒没事。反倒难得见到雪,兴奋得很,恨不得冲到雪里面去打滚儿。
齐佑先进宫去拜见康熙,乾清宫依旧看上去金碧辉煌。
只不知是康熙平时久住畅春园,宫里久未住人之故。一进东暖阁,齐佑就感到一股隐隐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康熙瘦削得颧骨上的皮快挂不住,直往下耷拉。眼袋再掉下来,好像一大一小两个口袋,精神虽算好,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老态毕现。
齐佑上前请了安,康熙叫了起,眯缝起眼睛,不住朝他细细打量。
几年未见,这个儿子好似变了,好似一点都没变。
变了的是,因为赶路辛苦,加上常年吹拂海风,他黑瘦了些,看上去略显疲惫。
没变的是,他身形挺拔,眉眼温和。还是如水一般,以前是平静的湖泊,如今的他如大海。
白居易诗中所写,“海漫漫,直下无底旁无边”的大海。
康熙胸口涌动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凝滞了下,脸上浮起了笑,说道:“回来了啊,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快过来坐,你怎地没将弘曙带进宫来,我这个玛法,还没见过他呢。”
齐佑谢恩后落座,无奈地道:“他们姐弟太淘气,一路上闲不住,先前都累得睡
下了。怕带进来哭,吵到汗阿玛。等他们睡醒之后,再带来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听齐佑提到弘暖,顿了下,说道:“弘暖那丫头,听说已经在读书了?”
齐佑说了是,“年后我打算把她送到顺义学堂去读书。”
康熙眉头皱了皱,到底没有多说,问起了齐佑海关那边的情形。
齐佑如实回答了,康熙听得满意不已。军事加强,户部有了银子,应付起来还不吃力,脸上堆满了笑,道:“有了宁波与广州,加上黑龙江河的水师,海上这块的军事,以后没什么可担心之处。东瀛不足为惧,罗刹国更不怕。”
康熙说了些准噶尔那边的动静,最令他遗憾的,还是西疆:“京城这些人,真没一个可用之才。想当年,老大太子……。”
提到先直郡王与先太子,康熙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说道:“我这个当阿玛的,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他们之处,倒是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齐佑沉吟了下,抬眼看向康熙,诚恳地说道:“汗阿玛,我这次回京,给大哥与二哥也带了年礼。我想亲自送去,去看看他们。”
康熙定住,一瞬不瞬看着齐佑,许久都未曾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