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广州,天气依然炎热。午后下起了雨,到了傍晚时分停了,空气通透凉爽下来,齐佑从海关总署回宅子,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五岁的弘暖坐在桌前写字,她见到齐佑进屋,放下笔。从椅子上轻盈跳下地,跑着迎上前福了福身,脆生生叫了声阿玛。
齐佑看着女儿比星辰还要明亮双眸,眼里情不自禁溢满了笑,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包包。
那边,两岁半的弘曙回头看了一眼,双手抱拳遥遥请安,继续吭哧吭哧往炕上爬,玩他近来最喜欢玩的上下炕游戏。
“爷先去洗漱吧。”海霍娜安排好齐佑,又对弘暖笑着说道:“暖暖快去写字,等下吃完饭再出去玩儿。外面刚下过雨,地上湿哒哒的,仔细着湿了鞋子会生病。”
齐佑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带姐弟俩出去玩一会。弘暖听到海霍娜阻拦,只要她反对的,基本上齐佑都会答应。
一心想出去玩儿的愿望落了空,弘暖撅了撅嘴,乖乖去写功课了。
海霍娜进屋去箱笼里取了齐佑的换洗干净衣衫,轻声细语说起了家常,无奈地道:“暖暖的病刚好,可不能惯着她。”
齐佑接过衣衫,煞有介事点头,只管着一一应好。
海霍娜见齐佑跟两个儿女听训一样,被他一下给逗笑了,嗔怪地道:“你少作怪,孩子们都亲近你,倒弄得我像是坏人。”
齐
佑好脾气地赔笑,说道:“你辛苦了,平时他们都多劳你照顾,当然以你说的为准。”
海霍娜刚想说什么,听到那边弘曙在哼哼唧唧,弘暖在生气大声喊不行,知道姐弟俩又闹了起来,忙跑去劝架了。
姐弟俩成天在一起闹个不停,齐佑见怪不怪,进去净房去换衣洗漱。
换了身干爽衣衫出来,齐佑检查了弘暖的大字,开始教她拉丁文。
弘曙仍然在一旁乐此不疲地爬上爬下,爬完塌几,觉着无聊,颠颠跑来往齐佑身上爬。
齐佑干脆将他抱了起来,圈在怀里不许他动,轻点了下他右脸颊上的擦伤,问道:“还痛不痛?”
弘曙平时闷声不响,听到齐佑的问话,蹦了一个字出来,言简意赅答道:“痛。”
齐佑笑了笑,继续问道:“乱爬会摔跤,摔了会痛,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再爬?”
弘曙睁大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齐佑,干脆利落答道:“要!”
齐佑哭笑不得,两三岁的小孩子,对大人的话似懂非懂,还精力旺盛,简直狗都嫌弃。
所幸姐弟俩虽都有性格,规矩倒好。回到京城宫里,不至于出了差错。
齐佑成亲后离开京城,转眼间已快九年。
大清开放了四个关口进行海贸,分别是江海关,浙海关,闽海关,粤海关。
管着海关的官员叫做“海关监督”,朝廷考虑得也周全。为了防止他们贪腐,只允许在当地任职一年,以后不得再到其他关口
,出任同样的差使。
朝廷的出发点看似很好,其实内里照样一团糟。
首先,海关官署最重要的地方,必须得懂税务。齐佑记得,前世大清后期的税务总司官员,还是由英国人出任。
英国人来当大清的税务长官,听起来很匪夷所思。齐佑在海关里只呆了不到一天,就完全明白,清廷当年的昏聩,以及无可奈何。
从朝廷派来的海关监督,全部出自内务府,由康熙钦点,直接听命于他,当地官员无权干涉。
首先,他们要面对的是语言关。
语言不通可以找驿官,但海关的翻译,除了涉及到很多专业的术语与词汇,还涉及到复杂的经济贸易问题。译官学问不够,翻来翻去,齐佑看到的是乱七八糟。
税务复杂,有关国际贸易这门学科,内务府这群人钻营厉害,遇到专业知识,他们就是十足的门外汉。
再次,是税收混乱问题。
尽管海关监督只有一年的任期,他们上任时,带了一堆家人亲属前来,由他们去收税,拼命将银子往私人腰包里捞。
在这群康熙的亲信眼里,反正西洋人千里迢迢而来,想要与大清做买卖,还不得听话交钱。
否则,他们一怒之下,不买他们的货,或者不许把货卖给他们,让他们空跑一趟。反正到时候向康熙胡乱一报,少来了几艘船又没人知道。
在康熙的心中,最担心的还是海防问题。海关监督只要不让当地海上乱
,他们从中贪污捞银子,一般都不会出事。
大清只开了四个关口,限制海船出海的规格。康熙一是怕他们造反,二是很多海船出海之后,未在规定的时日内回来,一去不复返。
康熙的担忧,有一定的道理,采取的措施,却是治标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