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见到戴佳氏将宫内伺候的人指挥得团团转,她比起在西二所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不同。眉眼间那股若隐若现的忧愁早已不见踪影,脊背挺直,整个人都散发出自信的光彩。
景仁宫的位置稍微偏僻一些,比不上如永寿宫等宫殿离乾清宫近。戴佳氏被升为妃,有资格成为一宫主位,住进了正殿,东西偏殿则住进了几个低份位的答应贵人。
戴佳氏封妃时齐佑已经去了顺义,他还是第一次来景仁宫,转头四下打量。
正殿高大轩
敞,里面陈设简洁,但照着份例,案桌塌几都是上好的黄花梨。
冬天冷,屋里除了烧炕,红罗炭盆烧得旺旺的,一进去就暖意盎然。
戴佳氏张罗了一大堆的粥饭点心,齐佑看得直咋舌,笑道:“看来要敞开肚皮,大吃一场了。”
“如今我的份例不比以前,这些都是份例之内的饭菜。”戴佳氏笑容怎么都止不住,说道:“平时我也用不了几样,今儿个不同,我升了妃位,可都是托你的福,得让他们全部拿上来。好让你瞧瞧,我如今过得很好,你在外不用替我操心。”
齐佑笑道:“我在外面也很好,额涅也无需替我操心。”
戴佳氏没让人伺候,亲自盛了小半碗鸡丝粥放在齐佑面前,说道:“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知道归知道,可哪少得了惦记牵挂。你成日田间山头到处跑,实打实的辛劳。你在顺义的那些事情,我见了你郭罗玛法,他说了好些给我听。劳力尚好,还劳心。”
升为妃位之后,还有个好处,能经常见到娘家人。如果嫔妃生孩子,娘家父母双亲还能进宫来伺候一个月。
齐佑听到卓奇见了戴佳氏,笑着问道:“郭罗玛法可还好?”
戴佳氏说道:“你放心,他好着呢。先吃饭吧,吃完了我们再说话。”
齐佑笑着应了,认真吃着饭,他平时只吃八分饱。能陪戴佳氏吃一次饭,吃得香,比起所有的安慰,都要来得真实。
齐佑直吃得实在吃不下了,方放下了筷子。
戴佳氏一直笑眯眯望着齐佑吃饭,见他不紧不慢吃着,吃相斯文,也不挑食,米面粥饭都吃。吃了小半碗鸡丝粥,还喝了小碗牛乳,一个奶饽饽,一只白煮蛋,两只羊肉包子。
想起宫里的那些小阿哥们,平时吃饭要奶嬷嬷求着追着喂,就算是三阿哥他们,也比不过他的饭量。
能吃是福,能吃才能长得好,有气力去做事。戴佳氏看着齐佑,脸上的笑容愈发浓。
吃完饭,齐佑陪着戴佳氏坐着吃茶,说道:“额涅,等下我要出宫去看南先生,汗阿玛说他的身子不好,加上乌库玛嬷也不大行了,平时我得去陪着,估计不能经常来请安。若有事的话,您就让橘实来找我。”
戴佳氏说道:“我知道你忙,再说我好着呢,哪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在外面的时候要注意些。”
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先前你郭罗玛法跟我说,你在顺义时,赃罚库的尼满被拿下了。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当时伯祖父还挨了好一通训斥。”
戴佳氏口中的伯祖父就是内务府大总管嘎鲁,算得上是康熙的亲近之臣。
齐佑愣了下,问道:“郭罗玛法可有受气?”
戴佳氏神色嘲讽,说道:“两家早就分家了,当年分家就闹得不大愉快,这些年来,也没沾到他这个大总管什么好处。自己差使上出了差错,总不能怪
到你郭罗玛法头上来。再说,他在里面好处可没少捞。你郭罗玛法说,尼满一人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想起这些年在宫里受到的白眼与辛苦,要是嘎鲁能出手相帮一二,她哪至于如此。她倒无所谓,只是苦了齐佑。
所幸如今好了,求人不如求己。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戴佳氏淡淡笑了起来,说道:“如今他生病在家,是真病了,听你郭罗玛法说、估计活不了多久。他一去,他的那些儿孙们,可继承不了他的情分,他们这一支,就算没落了。以后能不能起伏,谁知道,咱也不去管了。”
新上来的大总管与司库,不过是走以前嘎鲁他们的老路。环境与习惯如此,换汤不换药罢了。
内务府算是康熙的私库,齐佑没有多问。与戴佳氏说了一会话后,便出宫去看望了南怀仁。
南怀仁与太皇太后身体情形差不多,没能熬过过年,两人隔着一日,前后相继去世。
康熙接连失去了亦师亦友的先生,至亲祖母,整个人深受打击,悲痛异常。
凛冬时节,天气阴沉沉的,呼呼刮着寒风。搭在慈宁宫前守灵的棚子里,哪怕摆放着炭盆,依然冻得人瑟瑟发抖。
隔一个时辰要前去哭灵,灵堂里与外面一样冷,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息。
跪在蒲团上,凉意从膝盖直透全身,所有人都面色麻木,不知道是悲痛,还是因为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