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力露出笑容,上前侧身坐在塌边,陪着太皇太后说话,对齐佑说道:“你去了这么些时日,忙得只怕蒙语都忘了吧?没事就多来陪陪你乌库玛嬷说话,好把蒙语捡回来。”
太皇太后慈祥地看着齐佑,说道:“老七是好孩子,他的蒙语可没忘。对了,太子与老大也去了顺义,他们可回来了?”
康熙笑道:“他们也回来了,几兄弟还带了半扇猪回来,说是要给玛嬷添菜。虽说他们淘气,
倒是一片孝心,晚上我高低得在玛嬷这儿用饭。听他们几人说,酸菜白肉锅子好吃得很,又暖和。等下就让厨房做了来,不要那些又吵又能吃的小子来添乱,就咱们三人热热乎乎吃一顿。”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说道:“他们都是好孩子,有孝心,等下我可得好好尝尝。”
齐佑在一旁坐着,见康熙三言两语将太子与大阿哥被罚的事情带了过去。瞧着他眉眼间的郁色,强撑起来的笑颜,还是挺感慨。
有时候康熙先是爹,再是皇帝。有时候先是皇帝,再是爹。
眼前,他只是一个承欢膝下的孙儿。
来来回回切换,估计他都自己都晕了。
晚上的时候,太皇太后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康熙见状高兴得很,离开时走在巷道里,脸上还带着笑,反复叮嘱齐佑:“平时你在顺义,来请安得少。既然回了宫,以后得多来。快过年了,你的那些事情,想法,都先放一放,尽尽晚辈的孝心。”
齐佑规矩应是,康熙斜了他几眼,问道:“先前你让你二伯买来的牛,我没让他给你,还在裕亲王府的庄子里养着呢。说吧,你想要拿牛来做什么?”
“就是耕地。庄子里种地缺乏耕牛,地翻不透,庄稼收成就不好。”齐佑老实答道。
“没别的想法?”康熙似笑非笑哼了声,问道。
齐佑坦白答道:“我跟着二伯去了马场,见到马场那么大,心想顺便养几头牛也
不在话下。”
“你小子!”康熙见到齐佑一脸的理直气壮,瞪了他一眼,“我就说,你肯定不只是惦记着牛。亏你二伯傻乎乎,看不出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倒好,居然惦记起马场来了。”
齐佑退了一步,说道:“我没有要马场,就寻思着反正养马也是养,养牛也是养,就干脆捎带多养几头牛呗,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汗阿玛,您说对吧?”
康熙无语片刻,不耐烦说道:“依你依你,就那么几头牛,也费不了几口草料与功夫。”
齐佑这时进了一步,笑着说道:“汗阿玛,这牛,可与上泗院无关啊。”
康熙愣了下,骂道:“就那么几头牛,稀得你!”
齐佑从来不拿人性去试探,先定好规矩再做事,以后省得扯皮。
他仰望着康熙,脸上堆满了笑,说道:“汗阿玛当然不稀得,我可是当做宝贝呢,主要是二伯的牛,要是出了岔子,我还得赔偿给他。我跟二伯会签赁牛的合同,也会跟上泗院签订寄养合同。汗阿玛,您放心,我不占用上泗院的便宜,草料自己种,牛有人伺候,就是借个地儿。”
康熙眉头皱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齐佑,道:“照着你话里的意思,你还得从马场划块地走?”
齐佑笑着答道:“借用,是借用。反正都是汗阿玛的地,借给上泗院养马,与借给我养牛,是一样的道理,对吧?”
康熙蓦地笑了起来,骂道:“你
少来糊弄我,什么我的地,借给你借给上泗院,你就是想鸠占鹊巢。罢了,你那几头牛成什么气候,既然要养,就多去寻摸些来。到时候放在一起养,也不用你费心费力了,还是由着上泗院去管着吧。百姓想要用牛耕地,皆可以去上泗院赁,只要惜着些用就行,也不多收他们的银子。”
齐佑暗自长长叹息,他能想到以后会发生的种种情形。
康熙的想法很好,他也是一心为了百姓打算。
但是他对自己的朝廷以及官员,哪怕认识再深,还是抱有幻想。
其实,康熙比齐佑更像是理想主义者。他希望朝臣,能靠着德行约束来做事,而不是健全的制度与律法来约束。
不然,大清官员的俸禄就不会低得离谱了。
康熙往前走了几步,沉吟了下,转头问齐佑:“太子先前提出想去顺义督办学堂,你觉着他的想法可好?”
齐佑垂下眼眸,片刻后抬头,清亮的双眸直视着康熙,问道:“汗阿玛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