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一行在临近黄昏时到了顺义,在离庄子约莫一里地左右,正准备拐下官道时,马车停住了。
驾车的得高奔到车门边,紧张地说道:“爷,路被挡住了。”
“知道,都是熟人,你别担心。”齐佑从车窗边转过头,笑着起身来到车门边。得高赶紧让开,护着他跳下了马车。
林义诚嚎嗓了声,提着补袍下摆,朝着齐佑飞奔过来,跑得太快太急,鞋子都丢了一只。
落后一步的夏师爷,跟着提着长衫下摆奔,来不及管林义诚的鞋,如同乳燕投林般,踩着他的鞋,一并朝齐佑奔来。
齐佑脸上带着笑,看着胡子拉碴,嘴唇干燥起皮,身上的补袍皱巴巴,一块块污渍,手肘磨得油光锃亮的林义诚。
再看一眼平时稳重多了的夏师爷,此时眼底两团青色,眼袋快拉到了下巴,左眼还通红带着血丝,嘴角起了一个大包。
唉,齐佑叹了声气,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他就这么两个不顶事的帮手。
林义诚双手揖地,嚎了声:“七爷,您终于回来了啊!”
夏师爷紧随其后作揖,激动得颤声道:“七爷,您终于回来了啊,在下等得好生辛苦!”
得高机灵,捡了林义诚的鞋子送回来。他一把抓过,单脚跳着便往脚上套。跳着跳着没站稳,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哎哟!”林义诚叫了声,双手撑着地,撅起屁股
手忙脚乱爬起来,手上沾了泥土,他随便往身上一抹了事。
唉!齐佑看得眼酸,又叹息了声。
他早就给他们递了消息回来,就是怕他们担心,谁知他们依旧这般沉不住气。
林义诚吸了下鼻子,猛地直转过身,带起的风直扑齐佑,乍然一股酸爽得销魂的滋味,令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七爷,您瞧,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在等着您啊。”林义诚指着前面那群衣衫褴褛的包衣奴才,扯着嗓子大吼:“七爷回来了,我说了不骗你们。七爷一口唾沫砸个大坑,说话算话,说回来就回来!救你们,就要救到底!”
齐佑看着林大牛张柏他们,流着泪朝他奔了来,隔着几步远,纷纷跪在地上。
如同送他离开那般,无声哭泣。
齐佑眼睛涩涩的,他掏出竹哨,用力吹响,哨声清脆。
跪趴在地的包衣奴才抬头朝他看来,齐佑深吸了口气,眼神一一扫过一张张熟悉,夹杂着陌生的面孔,微笑起来,大声道:“你们快起来吧,我回来了。”
不知谁先欢呼了声,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怒吼嘶豪声响彻云霄。与先前的哨音互相呼应,惊得旁边林子里的鸟儿们扑腾着乱飞。
林义诚被吓了一大跳,“哎!”他急得扎着手要阻止,被齐佑拉住了。
“让他们发泄一下吧。”齐佑笑容满面,看着林义诚,真诚地说道:“你要不要跟着他们吼一下,我瞧你快憋坏了,
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了你。”
林义诚嘿嘿笑,笑了两声,想到这段时日为了稳住这群包衣奴才们别暴动,腿都跑细了圈。霎时,他嘴角耷拉下来,没出息呜呜哭了。
夏师爷比林义诚好些,抹了把眼泪,笑着想说句什么。
听到周围喊哑了嗓子,如泣血般的怒吼,话哽咽在了喉咙边,泣不成声。
齐佑微笑着,泪盈于睫。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无论处于什么时候,永远坚韧果敢。哪怕暂时会被压弯了腰,却从不曾真正折断了脊梁骨。
齐佑转过头,眼神扫过站在那里,满脸呆怔的张诚;跟着来抄达春家,清点财产的内务府赃罚库司库,神色大骇的尼满。
过了一会,齐佑抬起手,再拿着竹哨用力吹响。急促的哨音之后,包衣奴才们的声音很快停下,脸上激动未消,朝他看了过来。
齐佑手往下压,让他们稍安勿躁,指着缩在一旁,鬼鬼祟祟想溜的达春,冷冷说道:“先把他给我抓住,绑起来扔到一边。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搭理他,不值当。”
林大牛眼里淬满了恨意,反应极快,第一个朝达春扑了过去。如他的名字那样,跟凶猛发狂的牛犊,一下将达春扑到在地,扯下他身上华丽的腰带。
达春好似蛆虫般扭动挣扎,林大牛扬拳砸在了他脸上,砸得他鬼哭狼嚎一声,鼻子一热,血流了出来。
跟着他来的护卫们见机不对,拔腿就
想要溜走,被一涌而上的包衣奴才们扑上去,撕咬扑打。
没一会,达春众人鼻青脸肿,被捆起来堆成了一团。
达春跪在那里,吐出嘴里的血沫,看到站在齐佑身后穿着七品补子的尼满,不甘心哭嚎道:“七爷,小的究竟犯了什么罪,您就是要让小的死,也得让小的死得明明白白啊。小的是皇上的奴才,当着皇差,七爷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七爷这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啊!”
齐佑淡淡笑了,只说道:“皇庄是我的了。”
达春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面若死灰,一下瘫倒在那里。
皇庄给了齐佑,连带着庄子上的庄头包衣奴才,都到了齐佑名下。
齐佑曾教过他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听不懂,后来去问了读书人,深觉不屑。
如今齐佑成了他的主子,收拾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