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看着颚鲁在地上滚来滚去,达春生宝贝儿子的气,又担心齐佑生气。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在他与颚鲁身上来回,父子俩都热闹极了。
“没事,颚鲁人还小嘛。”齐佑笑眯眯说道。
饶是达春脸皮再厚,此时都快挂不住了。
齐佑比颚鲁还小半岁,硬生生把顺义的小霸王衬托成了一摊烂泥。
眼见天色不早,照着颚鲁的滚法,达春舍不得真使力气管教,齐佑没心情看下去了,直接转过马,催促道:“快前面带路!”
达春无奈,气得暗自瞪了颚鲁一眼,让下人带着他坐轿子过来,他忙骑上马纵身跑到了前面。
沿途过去,齐佑认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因为地震,原本的沟渠大半都塌了,尚未修葺疏通。
齐佑想到在京城看到的县志以及水利等资料,基本上都在康熙十八年以前。
他当时以为是更新缓慢,如今看到现场情形,心里微动,似乎不经意问道:“那些地方是沟渠吗?”
达春闻言忙转过身,看向齐佑手指的方向,脸色变了变,愁眉苦脸说道:“那些沟渠毁在了十八年地震中,当年全县受灾惨重,远远不止七爷见到的这一处。这些年勉强缓过了些气,只实在是没有人手与银子去修沟渠了。如今县城没有城墙,县衙没有衙门,林县令他们依旧在帐篷里办差呢。”
齐佑不置可否,继续
问道:“若是地里干旱,要浇灌的话怎么办?”
达春手朝远处一指,“这儿倒不缺水,河流都有好几条。远处就是潮白河,平时要浇地,去河里挑水就是,也不远。”
望河跑死马,齐佑只笑笑没说话。
达春安排的田地离宅院不远,彼此之间隔着一个小山坡,转过弯就到。
齐佑看着远处高大的宅院,以及坐落在一旁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问道:“那里的大宅子是谁家的,还挺气派。”
达春干笑着说道:“承蒙皇上厚爱,那是我的宅子,地震后新起的几间,加上儿子们成亲,总得修几间新房将新娘子娶进门。七爷,您的院子我已经收拾好了,七爷您先前说不要住在主院,我便将老二的院子腾出来了,老二的院子新些,还请七爷莫嫌弃。”
齐佑眼神从那群破草屋收回来,淡淡地说道;“不嫌弃,比起那边的茅草棚,已经好上十万八千倍了。”
达春赔笑几声,转过身,脸上一片阴狠,嘴角浮起狞笑,带着齐佑转过了弯。
这道弯特别巧妙,在宅院周围闻不到什么气味,转过去之后,浓浓的粪水臭气熏天,扑面而来。
齐佑想到先前鄂鲁出卖亲爹说的那些话,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达春是又蠢又坏。能当上庄头,按说都不会太蠢,看来,他在这里太久了,久得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齐佑打量着眼前阡陌交错的庄稼地,冬
小麦像块碧绿的地毯,平整的稻田里。三三两两的包衣奴才正挑着担子,往里面泼洒粪水。
达春用力憋住呼吸,打马上前,正要说话,齐佑已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得高。
达春看到地上洒下的点点粪水,咬牙跟着下了马,冲着背着他们正在往地里泼粪水的汉子大声呵斥道:“林大牛,七爷在这里,你还不过来请安!”
汉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朝他们看来。
齐佑顿时心中一紧。
林大牛看不出来年纪,齐佑还穿着棉袄,他只穿着破烂的单衣。黝黑瘦削的国字脸,脸上的颧骨似乎随时能戳破皮肤。
那双眼睛像是枯井一样无神,好似反应有些迟钝,看了他们一会,如枯树根的手,紧紧拽住了勺子柄又放下。
驼着背走上前,无声双膝跪地,头匍匐在沾着粪水的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