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安掬乐累得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次睁眼,就见他家小朋友窝在桌前,窗外天色已沉,一室寂静,只偶尔传来纸张翻动声,杜言陌背对着他,上身赤裸,台灯的光映着一身劲悍健硕的肌理,赏心又悦目。安掬乐欣赏一会才出声:「还在念英文?」「嗯。」杜言陌回过身来,点了点头。安掬乐躺在床上,手撑下巴,面色慵懒问:「时态会了没?」前会那样是情趣,正经的教学法他这儿还是有的。未料少年答:「会了。」安掬乐挑眉。「哦?」杜言陌正经朗诵:「iadelovewithyoufourhoursago」原来他睡了四小时啊。安掬乐呵欠,「运用不错。」杜言陌搁下书本,上前亲吻他脸畔,冒出一句:「iloveyou」安掬乐一愣,陡然一句英文表白,害他瞬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少年口音笨拙,发音不正,可奇妙地叫人心里发软……他以前学过:love是状态动词,除了过去和永远,无法套用在其他时态里。我曾爱你、我爱你、永远爱你。爱这个字汇,单纯至极,于是人人都以为懂,可真正用得好的,却不多。思及此,安掬乐笑了。他抬手搔少年脑袋,「很好,争取期末考试一次过关!」最后考试成绩出来,杜言陌奇迹保住,没被当。安掬乐自然没厚颜以为这是他另类教学的「功劳」,不过少年竟从此对英文开了窍,触类旁通,各种时态信手拈来,安掬乐有回好奇问:「你怎忽然懂了?」杜言陌:「用akelove转换一下,就懂了。」安掬乐:「……」果然是言教不如身教,古人诚不欺我。万幸、万幸。番外[happylife]在安掬乐二十一岁生日时,他收到了一台桃红色的拍立得。他对拍照并无特别兴趣,拿手机当相机加减用,倒是这台拍立得,外型可爱、颜色鲜艳,立即显像的部分很有趣。送他礼的那人教他怎拍,他一手拿相机,一手揽过安掬乐肩膀,绽开一笑:「瞧,就这样。」他亲上去同时,按下快门,照片出来,两个男人脸贴脸,亲在一块。里头安掬乐表情还没缓过,有点小呆,另一个人笑着,漆黑的眸目眯起,却没笑进心底。据说他交往十几年的男友,扛不住家庭压力,要结婚了。他提出分手,回到圈里辗转流连,先前玩得太过头,还住院动了手术。他跟安掬乐相互很合,却没上过床。该怎讲,他看着安掬乐第一眼便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吃过苦、记得教训,不会再犯。很多人做不到这点……包含我,被你看着,我就像个傻子。」他觉得安掬乐看透了自己的惨样,于是不想跟他上空虚的床。那张照片连同相机给了安掬乐。安掬乐回家,随手将之搁在桌上,没特别记忆,也没特别使用。过一个月,送他相机的人死了。死因不明,有人传他自杀、有人传他这回连命也玩掉,众说纷纭,却无人知晓真相──充其量,他们仅是夜伴关系,到了现实里,谁都得戴上面具过日子。告别式的时候,安掬乐去了。不得不赞叹遗体化妆真神奇,离死过了七天,能像仅是安然睡着,给来吊唁的人记得死者最好模样。他看完出来,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很远很远处,没敢上前。他走过去问:「不看最后一面?」对去世那人,安掬乐并无深切感情,可他看得出,这个男人有。果然,男人苦笑。「不了,他家人见到我,不会高兴的。」安掬乐听过那人当年是带着伴侣向家人出柜的,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另一个人最后却自私地走了常人的路。安掬乐掏出烟,问:「介意吗?」对方摇摇头。安掬乐点烟抽,抽了一口道:「你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好。」那人:「?」安掬乐笑容灿烂。「因为你往后想见也见不到了。」说完这话,安掬乐没管对方赫然支离破碎的表情,提步离开。他没嘲讽或教训的意思,单纯讲了事实。但其实不看最好,不看就能擅自幻想人没死,只是活在一个很远很远你所探触不到的地方,不必承受心理负担及压力,他却刻意煽动……安掬乐吐出烟雾,睇了眼自己的左手腕‐‐这些渣人,永远不把别人的痛当痛。他回到家,洗澡擦身,注意到桌上那台拍立得,以及垫在下头的照片;他拈起,看着另一个人,笑意晏晏,眼神却很厌,厌了人世、厌了生活、厌了爱……最后厌了自己,不客气地通通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