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能理解您,长官。”安隅又抬起头,金眸坦然地注视着秦知律,“别人都说您最难测,可我偏偏理解您的一切,我知道别人对您的哪一句认知是错的,知道您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但也知道您并不在意被误解,甚至理解您为什么不在意。虽然……我自己反而会有点在意,替您在意。”安隅抿了下唇,声音又低下去,“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做到了这点。”
“我从来没有替别人难过,长官,连我自己的难过都很少。除了面对您之外,我一直停在原地,我的社会化从来没有过长进。”
秦知律喉结动了动,“所以呢?”
安隅觉得那几个字已经在嘴边,“所以我觉得我爱——”
“你不能对我有个人情感。”秦知律断然打断了他。
安隅茫然了一会儿,“为什么?”
“你知道监管对象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秦知律面色似乎依旧平静,“你是高层预备役,是我这个位置的预备役。”
安隅喃喃道:“这和爱上您矛盾吗?”
“当然矛盾。”秦知律声调一下子扬了起来,“因为你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我挑选出来,在未来必须要……”
他猛地顿住,没有把话说完。
安隅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在剧烈起伏,那双眼眸中好似有激烈的挣扎,只是被他那冷沉的目光和风衣遮掩了。
“在未来要什么?”安隅追问。
秦知律没有回答,安隅等了好一会儿后低声说,“无论在未来要什么都可以,但我绝不会做您的预备役,在99区我就说过,会永恒不动摇地与您站在一端。”
秦知律的笑有些动容,却更落寞,“可那时我也已经回答过你,这是个很天真的承诺。”
他摊开掌心朝着天空,“比如这场雪,疯狂呼啸了两个月,你以为风雪是这个灾厄时代的永恒,可它终于也停下了。”
秦知律语落,却见安隅肩膀轻轻瑟缩了一下,就像雪原初见那天。
只是那天他是因为恐惧,而此刻,那双躲闪的金眸已经掩不住失落。
秦知律声音低哑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天在那个场景下的失控确实并非偶然,安隅,我很爱你,或许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我很想吻你,想了很久,克制了很久,但是我们不能相爱,或者至少,你绝不该爱上我,你……”
秦知律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安隅眼中的困惑越来越浓,与之相伴的还有悲伤,和那双澄澈的眼睛一样,纯粹的悲伤。
他喉结翻动许久,才终于把当时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安隅,世界上是没有永恒的。”
秦知律知道自己解释得很糟糕,但他没办法说更多,只能丢下一句“走吧”便转身想要大步回到尖塔里,可转身的瞬间,却看见一滴泪从安隅的眸中夺眶而出,虽然安隅立刻抬手把它抹去了。
这不是秦知律第一次见安隅哭。
他见过很多次他因疼痛而涌出泪水,见过他故意抽泣着撒娇,见过他为凌秋落泪,也见过他在遇见凌秋AI后潮红的眼眶。
但都不如这一滴泪冲击他。
因为不仅是悲伤,那个人太难过太委屈了,站在雪地上,憔悴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秦知律恍惚了一瞬,在那一瞬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无数次安隅决战的样子——在他面前,好像从来没有那个早已站上主城和尖塔顶端,不可一世的角落。虽然驯顺都是安隅装出来的,有时甚至比他更强势,但他面前的安隅却一直只是初遇时的安隅,很脆弱,在这个灾厄的世界中格外容易受伤。
他在恍惚中无意识地往回走去,一直走到安隅面前站定,那双金眸立即盯住了他,眼眶中还蓄着泪水。
秦知律看着安隅起伏得愈发剧烈的胸口,就像又回到了53区应激最严重时的样子,他脑子很乱,从来没这么乱过,还没想好突然走回来要对安隅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声凛冽的风啸。
好像真空的世界突然被揭开了罩子,那阵风从旷远之处瞬间来到眼前,他眉间一凉,错愕地看着漫天忽然呼啸而起的雪。
又下雪了,比这两个月来更大的雪,纷乱厚重地压下来,让刚才那短暂的雪停变得格外不真实。
也让他不久前拿雪来反驳安隅的论据显得有些滑稽。
风雪在空中旋转着飘洒,甚至有一片雪花冲进了安隅的眼睛,但安隅毫无反应,那双金眸死死盯着秦知律,他颤抖哽咽,语无伦次地飞快道:“说了这么多,也没有一句是实打实的理由。所以,您还是像凌秋总结的那样,像53区的资源长那样。您很不道德,人品很差,也不讲道理,您现在一定在想,突然又下雪了,要拿什么来狡辩,说服我没有永恒。但有没有永恒明明和我爱上了您没有任何关系,我开枪之前就已经决定要一直坚定地和您站在一端,不管对面有什么,也不管您是一个不道德、人品差、不讲理……唔……”
秦知律气息比他更急促,攥着他的腰凶猛地把他搂到面前,用力吻了下去。
控诉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呼啸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