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靳旭炎最后只对他说了这两个字。
禁闭室里死寂了许久,安隅从没见流明如此憔悴,那个明艳高傲不可一世的巨星——即使流明已经加入尖塔,他仍然一直忘不了流明是个明星,毕竟凌秋也曾盛赞他的光芒——就这样在他眼前,无措地蜷缩在地上,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我没有给黑塔交报告,因为我不敢回忆,或许只有面对你——你对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我才能回想那天的事。”流明终于睁开了眼,对安隅虚弱地勾了勾唇角,“谢谢,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安隅摇头喃喃道:“或许我也不再那么没人性了吧。”
虽然长官早在53区时就说过,人性是不必要的东西,但他还是逐渐地生长出了一些。
“如果能让你好过……”安隅低声解释着,“这是混乱反应,95区和99区也都经历了一样的事。超畸体只是一个触发点,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混乱反应的本质都是生命与物质无差别的融合,世界就像被投入巨大的绞肉机,天空、陆地、这之间的一切都搅在一起,彻底混乱后,再投入熔炉——长官说,那就是宇宙热寂,是熵增的终局。在科学构想中,原本这应该在亿万年之后发生,但一切都被加速了。每一个混乱反应走向热寂前,反应都被超畸体的意志控制着,炎长官……或者说,顶端的守序者有能力和超畸体争夺反应核心,控制反应方向,也许炎长官也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拿自己喂黑山羊是唯一的方法。”
安隅话音落,低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流明苍白地笑了笑,“你又没有做错。”
安隅没有吭声,他没有说自己可以破掉这一切的混乱。他忽然有些茫然,他只有一个人,如果全世界同时出现无数个混乱反应,那么他也分身乏术。
只有当那些混乱反应聚合在一起,或许他才有可能将一切终结掉——但那时又有什么意义呢,世界已经被搅碎了。
流明放空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他明明应该先拿我去喂它……”
“既然想不通,就再去一次沼泽找答案吧。”
锐利沉稳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秦知律大步而入。
他身后跟着一个有着银白色卷曲长发的女人,流明蹙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谁。
沈澈,代号眠,炎的另一位监管对象。
眠太成熟干练,总是独自在外任务,很少出现在尖塔,流明也只有在尖塔试炼的第一个任务里和她同行过。
安隅也从地上起身,站在了秦知律的身侧,和他一起凝视着流明。
秦知律果决道:“你不用再一次次逃跑要独自回到沼泽了,我刚刚和黑塔一起看了你回来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沼泽地区发生的怪象。我们整合了目前的认知,决定重启战场。”
流明立即问道:“沼泽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但我们的无人机确实在周围勘探到一种已知的畸变能量频率——来自靳旭炎。那个频率时强时弱,但一直存在。无人机还透过迷雾拍到了一些非常模糊的画面,黑山羊的肉块似乎频频出现裂痕,有些泥鞭还在自我攻击和绞断,我想,炎和黑山羊共生后开启了自噬,就像……”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安隅,发现安隅只是平和坚定地看着流明,于是继续道:“就像曾经在53区,安隅的哥哥被一只章鱼畸种吞噬后,保留了自己的意志,并在关键时刻绞杀了母体。”
流明骤然起身,眸中的茫然无措褪去。
秦知律欣赏他散发的战意,“所以我想,炎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消亡。”
“去救他。”流明立即道。
“不。我必须要和你坦诚,搅入混乱反应的人是回不来的,但他的意志还在战斗,需要我们的帮助。”秦知律顿了顿,注视着他沉声道:“唯有意志坚决的殉道者,才能获得献身的奖赏。”
流明闻言嘲讽地勾了勾唇,“这是您的想法,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你真的了解他吗?”秦知律说道:“炎曾和我闲聊,说你被强迫来尖塔时质问他,守序者和超畸体究竟有什么区别,我想,他那时应该就回答过你,只是你没放在心上而已。”
流明怔住。
他记得那时,那个男人沉默片刻后轻忽地一笑,吸了好几口雪茄,却一字一字道:“超畸体永恒失序,守序者以身证道。”
那个他一直以为不屑战斗,只把守序者身份当成欣赏自己异能的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实一直在厮杀。
与这场浩大的灾厄厮杀,用生命相搏。
“今天是冬至,下了两个月的世界大雪,终于有停的意思了。”
秦知律转身离开,说道:“雪停,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