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化出豹爪,一爪粉碎空中的泥鞭,手中利刃割断了地上的黑手。
“不开枪很聪明。”靳旭炎评价道:“不要用能量把它喂得更肥。”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流明冷道。
他和靳旭炎如常冷嘲热讽着彼此,但两人的表情都越来越凝重。
迷雾中的可见度还在降低,泥鞭的偷袭愈发难以招架。整个世界笼罩在模糊和肮脏之中,他们在前行中渐渐失去了方向,体力和精神力都在承受着持续的冲击。
终于摸到沼泽中心时,流明感到强烈的窒息——仿佛生吞了一整座雨林的沼泽,沤在胸腔,让他浑身皮肤木然发麻,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
流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狭窄的禁闭室被机械墙壁和地板包围,就连床桌椅都是冰冷的金属,放在桌上的盒饭早已凝固。
他低声道:“饵城人没有画出那个东西的庞大,那些蠕动的黑泥肉块向上已经通了天,下面就像古树的根一样,数不清的触手扎在地表,大地震颤,地壳都随着它的呼吸而一次次开裂又闭合——每当地面裂开,沼泽深处吞噬的东西就暴露出来……”
他的喉结急促地滑动着,不自觉地抱住屈起的膝盖,低声道:“房屋,植物,仰着头被淤泥填塞双眸的蜂鸟,人类的尸块,还有一些人已经被淤泥吞得不成人形,剩下的肉块还在神经的作用下向上挣扎。可已经被同化的肉块变成污泥,转头又去吞噬自己剩下的部分……”
他说完,很久都没再出声,安隅在旁边地上坐着看着他,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在颤抖。
安隅叹了口气,“混乱反应。”
流明一动不动,就像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忽然从紧闭的眼皮下坠落,紧接着,泪水连成了线,划过惨白的脸颊。
“它想要吞掉我,太多触手了,太多了,那是绝对的数量和力量,我逃不掉。我已经陷入一半,地下森冷胶着,像有无数只钢铁的手在拉扯我向下。他用黑蔷薇的精神干扰和黑山羊硬碰,他竟然真的干扰了那个东西的意志,身下的淤泥放开我时,我还在想,他的精神控制力简直强大得可怕,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不对——”
他说不下去了。
安隅凝视着他,那双金眸宁静如旧,他叹息了一声,“炎长官他,大概只是在和那个东西交流吧。他们做了个交易,是吗?”
流明倏然睁开眼,那双美丽的眸满是惶然,“你怎么知道?”
安隅垂眸不语。他只是在这长达两个月的沉眠中忽然想清楚,在99区时间重置前,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安全屋里。卡奥斯可以有无数种不通过吞噬而杀死他的方法——用朴素的方法杀死神明,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而最终他却选择把他困在安全屋里,和战场隔绝开,或许,那是和秦知律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易。
高层们是进化链顶端的守序者,而能主导混乱反应的也只有顶端的超畸体,他们之间总是能够平视和对话。
流明没有等到回复,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他拿自己喂了它,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在最后,我只看到在黑山羊的肉块里,从地底向上生长出一根通天的黑蔷薇,黑蔷薇的荆棘不断蔓延,但蔷薇也被污泥裹满了,每一根荆棘下都鼓动着蠕动的泥囊,它生长出的枝蔓和那些泥鞭越来越难分辨,它……完全被同化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安隅轻声问。
流明沉默半晌,轻轻拉开了上衣拉链。
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颈侧一直蔓延到小腹,像是被鞭挞出来的。
“有两根枝蔓还没被污泥覆盖,一根狠狠把我抽飞了,太痛了,我几乎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清醒过来时视线内已经没有黑山羊的影子,只剩下另一根,箍着我的手腕,它疯狂地生长蔓延,一直把我送出了迷雾。”
他越说声音越轻,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心碎的夜晚。
那根送他出来的枝蔓他认得,是靳旭炎受伤的那根。
它原本生长不了那么长,所以在他视野内,那根枝蔓的近端正不断泥化,源源不断的枝桠分化出来,深入沼泽,和黑山羊抢夺着被吞噬的食物,大概就是靠那些逐渐获取的能量,它才能一直延伸,直到把他送出沼泽。
他还记得他最终落地时,那根枝蔓几乎在松开他的瞬间,就彻底覆盖了泥浆。
但在它扎回沼泽前,他却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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