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衣服时,他又看见了这副躯体伤痕累累的模样,想到刚刚在饭后他又吃下的那一堆药,心中的痛无以复加,为什幺明明是这幺美好的一个人,却必须忍受这样的痛苦?
若是可以,他多想为他承担一些。
「你是该担心……我今天到了医院一趟,这几天回家,我看到爸爸的神情怪怪的,一天晚上还拿着蔺家的照片默默流泪,让我有点不安,所以特地趁医生不在,跑到医院一趟,跟魏医生调了病历过来,她好象不知道小兰跟医生瞒了我们些什幺,所以毫不怀疑的跟我解释了很多。」这就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刚知道事实的时候,他傻了很久,灌了自己好几瓶的啤酒之后,才意识到不能再如此颓唐下去,必须将这一件事告诉自己的弟弟,所以让司机开车载他过来,没想到在自己弟弟那里找不到人,转来这里就见到这一幕让他心痛又心酸的景象。
大哥的话,令他心中原本就已经潜伏的不安加剧,看了熟睡的蔺祎兰一眼,不愿意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他,对钱嗣凌招了招手,一起走到房外的阳台上,关起阳台的落地窗,这样他可以一边跟大哥说话而吵不到祎兰,还可以看着祎兰怕他有什幺需要。
「魏医生说了过什幺?」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担心自己也许根本承受不了接下来的答案。
「先从好的开始说,魏医生说他最近的身体状况比起上个月来好了一些,但是整个数值来看都依然处在危险的边缘,原本小兰他是属于天生的心肺功能不全,在小时候刚可以动手术时,就已经帮他在心脏上装了心律调节器,还有人工瓣膜跟一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人工器官,现在小兰可以好好跟我们说话,都是依靠这些器官支持着他的生命。」
钱若樵想起他身上那些手术过后的伤痕,以前因为他排斥每一次见到蔺祎兰时心情的剧烈起伏,因此很多事情他都是尽量视而不见,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明白蔺祎兰的身体很糟糕,常常需要动手术,现在才真正的明白他究竟动了哪些手术。
「既然有人工器官维持,那为什幺还有危险?」难道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吗?
「因为人工器官有使用寿命,现在很多的器官,都是利用患者的细胞再生,覆盖在医疗人员所建构的基体上,减少和身体排斥的机率,可是毕竟不是最自然的东西,都有使用年限,因此每到了人工器官开始衰弱的时候,就必需更换,这是无法预期开刀时间的,常常会因为细菌性内膜炎、人工瓣膜的失去效能、人工导管的栓塞而必须再次开刀尤其是如果引发合并败血症或病况危急时,手术的危险性则相对增高,一旦肺血管阻塞性病变或心肌衰竭产生,心脏移植将是唯一的选择。」
「你要知道,小兰能撑过一次替换已经不容易,再次开刀每一次都比前一次开刀更难,需要由深具经验的医生主刀。其中缺氧发绀将造成止血发生问题及心脏功能变差,肺血管阻塞性病变则增加了麻醉及心肺分流的危险,而且不只是这样而已,非心脏本身的开刀对发绀性心脏病人也是一大危险。如eisennr症候群合并肺高压,在全身麻醉的导引期时,常造成致命的血管扩张,有时连急救都来不及。」而且常常一次不能够全部替换,那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所以手术都是在小兰身体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分次进行,也就是说他承受手术的痛苦是一次又一次,并不是忍过了一次就没事。
听了大哥的解释,他闭上双眼,越来越明白为什幺祎兰身上的伤痕会那幺多。
「时间又到了?」如果他还不明白钱嗣凌口中的意思,那他就太蠢了。
「嗯,其实时间很久之前就已经到了,约在半年前,小兰他就必须开始动手术更换。」
「那为什幺不动?」
钱嗣凌深吸一口气,当初他在知道事实时,心中的痛苦并不比钱若樵少上几分,他一直看着蔺祎兰长大,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自己的家人受苦,他怎幺会不痛?
「因为他的身体没办法再负荷这些繁杂的手术,尤其是手术后的各种现象,那需要相当大的毅力跟体力,这次的手术需要的时间相当漫长,医院的医生在讨论过后,认为小兰的身体根本没有可能撑过这幺长的时间。人工器官毕竟是人工器官,它没办法给予小兰跟正常人一样的器官功能,因此导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现在的小兰只不过在跟时间赛跑,他只能用自己的毅力为自己拉长时间,希望自己身体可以好一点,尝试更换另一次的人工器官,或是终于等待到可以让他使用的捐赠脏器。」
「你要跟我说的不只是这些吧?」如果光是这些,他自己的大哥又不是不了解,怎幺可能就因此藉酒消愁?
「……小兰的人工器官已经有硬化跟坏死的现象,如果不能够在短期内进行手术,那幺小兰他活不过下个月,手术一定要进行,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动刀!」
换句话说,在下个月之前,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时间?
祎兰活不过下个月?
握紧的拳头,用尽力气狠狠地撞向栏杆,瞬问整个关节破皮血流,两个人看着伤口,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痛,尤其是钱若樵,手是他自己的,但是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整个心思混乱一片,没有什幺比心口的压力要来得痛苦,他想要狂声大喊,却只能咬牙,又是一拳打在墙壁上,他恨不得自己的手可以感觉到钻心刺骨的疼,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心稍微好一点,他想用手中的痛,去取代内心的痛楚。
「若樵?」
熟睡中的蔺祎兰,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敏感,因为每一次睡着的时候,他都害怕当他一闭上双眼会不会就再也看不到明天,所以每一次睡着之后,外在的许多声音甚至是情绪上的波动,都可以奇异地影响他醒来,所以当他感觉到钱若樵的心情剧烈起伏时,一双眼睛便已经睁开,转过头,正好看见他槌向墙壁的手,上面鲜血淋漓。
看到钱若樵受伤,他比自己病发时还要痛,赶紧从床上下来,跑到阳台,抓住钱若樵的手,难受地看着上面的伤口,接着是生气地槌了他胸口一下,拉住人就往客厅跑。
「为什幺要这样伤害自己!」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吼出来,让一旁的钱嗣凌跟少芬几人全部都愣住,他们从来没想过个性温和的蔺祎兰也会有吼人的时候,吓都吓呆了。
很快地帮他冲洗掉伤口上面的细沙灰尘,上消毒药水跟碘酒之后覆盖无菌纱布后再轻轻包扎起来。
钱若樵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眼中充满着悲伤和痛苦,心里不断的求着不要让他失去他,千万不要让他失去他,过去他错过的还不够多吗?为了惩罚他过去的愚蠢吗?为什幺现在他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心时,却换来如此残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