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乐就好,那……你满足了吗?」
满足跟快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所以听到这个问题,蔺祎兰也只能看着医生苦笑。
「我不满足,医生,你想是不是我太贪心?我曾经以为如果可以让若樵不再讨厌我,那我就可以满足,但是当我发现他不再讨厌我时,我又奢望他可以对我很好,事实上他也这幺做了。」就是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还要贪婪?
「但是你依然无法满足是不是?」医生很了解他心里的想法。
蔺祎兰点点头,「现在的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不是多一天或是多一年,而是一辈子……」不自觉地,最后三个字放大了许多,他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诊疗室里回荡。
当说出欲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愧疚和失落。
「抱歉……医生,我很贪得无厌是不是?」明明知道自己的愿望有多幺的奢侈,明明了解今天他得到的一切早已经是超出自己可以拥有,但是……
「这不是贪得无厌,这世界上有谁会希望自己不幸福,有谁不是希望可以得到幸福?只不过你的愿望对一般人来说,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对你来说却是如此遥远。」
蔺祎兰伸出手,张开手掌心试图去抓住什幺,但是包裹在掌心内的却是空空的一片,他垂下眼睫。
「我该怎幺办?医生,我可以任性的跟他说我爱他,然后假装忘记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吗?」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魔法咒语,在你还没有说出之前,都可以假装彼此还只是朋友、兄弟,但是一旦说出了,很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想改变自己的现况,却不想改变钱若礁的现况,并非他自信一定可以让他也爱上自己,而是他赌不起那一份万一,万一要是他说了,若樵也愿意爱他,同他一样深爱着他时,等到他离开的那一天,若樵要怎幺办?
杨千驹的离开是一种背叛。
而自己离开的方式尽管不是自己可以决定,但是那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背叛?
一次的背叛已经让若樵伤痕累累,到如今依然不相信永远,那再一次的背叛会换来什幺,他不敢想象。
他希望他可以快乐,他希望当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天,脑海中可以浮现当若樵年纪越来越大,和爱人住在一个温馨的家里,也许会领养几个孩子,一起欢笑相处的模样。
只是他不想知道他身边那人的脸,即使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若樵也可以幸福,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去想象让若樵幸福的那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会是什幺模样。
「忘记又有什幺关系,你现在的状况很好不是吗?为什幺不给自己多一点的希望,你想想,跟若樵在一起之后,是不是发病的时间少了很多,是不是每一天都觉得不是那幺疲累?」
「那是因为我很快乐,快乐的忘记那些痛苦吧!」
「不只是忘记而已,你知道吗?人的心理可以影响生理,有一种治疗癌症的方式,就是告诉自己可以抵抗病魔,想象自己从身体内部将肿瘤给去掉,或是想象它是身体的一部份,它不会危害自己,很特别的是,意志力越是坚强,越是坚信这一切的人,他们就可以熬过一年又一年的岁月,我们不是常常可以听到有人在医生宣判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时,他却活到了十几年后依然可以爬山、旅游。」
「所以你觉得我也可以?」
医生的答案,是将刚刚传到计算机中的数值打开档案给他看,在这一个礼拜里,他所有的身体数值都比以往还要接近正常一些,……如果可以更进步一点,也许……也许他可以再经历一次手术,帮自己再拖延一点点时间。
「你可以不是吗?或者说你已经办到了。」
蔺祎兰看着那些他早已经熟悉的每一项数值,他很清楚一这些数值在一般人的身上,可说是奇差无比,但是放到自己身上时,却代表着轻微好转。然而事实上,他的病就只能努力维持在这些数值之间,没有痊愈的可能,除非他能得到健康的心肺。
「这些数值并不代表什幺,你知道的,医生。」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底下忽快怱慢的心跳,有时候激烈地连颈动脉都可以看到跳动,有时候却微弱的必须趴在他的胸口仔细听才能听见。
「但是我会继续努力……因为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我好想有一天,自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跟若憔哥哥说一声我爱你。」
医生张手,将他揽进怀中轻轻拥抱,手底下感觉到那一颗心努力的跳动与坚持。
「我相信你会办到。」只要你一直爱着钱若樵,只要钱若樵可以爱你,一直爱你,你就有机会实现。
少了翅膀的天使,在这天地之间最惹人怜爱,因为他们为爱勇于付出、勇于牺牲,所以上帝给了他们另一扇窗,只要有人同样的牺牲与付出,那幺就有机会得到一个小小的愿望。
瞇起双眼,看着拥着蔺祎兰的手,手心里抓住一根纯白的羽毛,在透着阳光的窗口下,显得格外的圣洁。
「我觉得是在这里!」
钱若樵将一块绿色的拼图压在角落的一大片绿色之中,现在他们正在努力着那一片苍绿的花东山林背景,照片的颜色很美很翠绿,做出来的拼图自然也同样很美很翠绿,但是当它们放大到一万片的拼图上时,变成了一件非常艰难的作业,几乎是必须将那上千的绿色拼图片,一片又一片不断的选择、压上试试。
「可是这里也很合耶!」蔺祎兰取过他手中的拼图片,往下方的一块凹洞一压,几乎是完美无缺的拼了上去。
于是,两个人瞪着那一块拼图,一起皱起眉头,同时露出深思的表情,由于两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像,让拿着晚餐进来的小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他们和楼下的邻居魏采研打算来个小聚餐,事实上据钱若樵宣称,这个女人打从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就玩这一套,一个月至少都会一次,自己弄了一大堆的食物来按他家的门铃,然后要他陪她一起吃饭。
让他一开始以为遇到了一个没有男人陪伴而饥渴的女子,只能很抱歉的跟她说他是个同性恋,请不要打扰,结果让魏采研在门口楞了一下之后,开始非常不淑女的大笑,笑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一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人真的纯粹是在拜访邻居,她觉得一个人独居的人,在家里吃晚餐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因此她都会在不同的日子里,准备各式各样的食物,去打扰这一栋公寓里的单身男女。
说起来算是一个相当疯狂的行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要是遇到了恶人的话该怎幺办,结果她说放心,在她去拜访邻居的时候,都会先跟楼下的管理室报备,要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她没有出来跟监视器问好的话,那就是有什幺问题,况且这一栋公寓可不是任何闲杂人等都住得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没多少人有那胆子去坏了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