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爷是个狂傲的,贺少棠其实骨子里也狂傲,只是这几年气焰有所收敛,极少炸毛发火。他一踩油门,回了一句,&ldo;滚蛋。&rdo;段红宇盯着车窗里的侧脸,难以置信却又心有不甘,眼神像是剜在贺少棠脸上。卡车前轮&ldo;轰&rdo;得一声发动,给这人喂了一脸黄土渣子。……就为孟建民这件事,少棠有一阵子烦心。他也有年轻人的冲动与毛躁,欲速则不达,当心底埋藏的美好愿望没办法实现,他没有能力兑现孟建民的希冀,没帮上忙,难免沮丧失落,嗟叹命不厚待,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对方。他毕竟才二十岁一个青年,吃过一些苦,却并未经历太多大风大浪人生挫折。在某一类阶层的人生概念哲学里,人这辈子,就不会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大不了总能走关系疏通达到目的。他们没落到过走投无路诉冤无门的绝境,没有失去过信念希望,不了解真正人间苍生的疾苦与磨难。少棠再去家属大院,带孟小北玩儿,都没进孟家门。还是孟建民在阳台上瞧见,远远地喊:&ldo;少棠‐‐&rdo;孟建民大步走出来,仍是一脸温柔暖心的笑:&ldo;出山了?怎么不来家里坐?&rdo;少棠难得腼腆,不好意思道:&ldo;待一会儿就走。&rdo;孟建民:&ldo;你嫂子做擀面皮了。&rdo;少棠:&ldo;再吃你家的我就不像话了么。&rdo;孟建民心情反而极好,像个做大哥的,拽过这人手臂,甚至有些上赶着:&ldo;你小子早就不像话了,吃一顿也吃,十顿也是吃,跟我你还假客气!&rdo;贺少棠让这一顿擀面皮撑得,又喝下几杯小酒,最终憋着没敢把残酷的实情告诉对方。他怕瞧见孟建民眼眶里骤然失望失去光彩的神情。环顾孟家四壁,四口人拥挤一室,家具简朴,唯一引人侧目的是墙上满满的一溜一级技工证书、厂里历年颁发的奖状、工会的表彰。家里大床靠墙位置摞了好几层书,都是各种选集、苏俄小说、算术、电机工程自学教材……贺少棠自己没念过几年书,年轻时是个混的,但是钦佩会读书的人,对孟建民这类有文气儿一个书生,又长得英俊一表人才,他心里有天然的好感,希望对方能捞个好。所谓爱屋及乌,到底是因为喜欢孟小北而欣赏孟建民,还是因为仰慕孟建民而更加待见孟小北,少棠那时自个儿也没想清楚。吃人的嘴短。改天,少棠趁着一次开车去宝鸡办事的机会,悄悄把孟小北捎上带到城里玩儿去了。宝鸡市内部队招待所的几个炊事员,跟他们连队的人很熟,给他们做涮羊肉锅,还有烤羊腿。孟小北牛哄哄坐在副驾驶位上,特别得瑟:&ldo;爷也能开大卡车了!&rdo;小屁孩,叫嚣出那个&ldo;爷&rdo;字时,语态神情着实可笑。孟小北就连脑顶上几根头发都是不安分地立着的,端的个性十足。少棠说:&ldo;想开,回头我教你。&rdo;孟小北好动,贺少棠转头提醒,&ldo;安全带系上。&rdo;他手伸过去给小北系安全带,孟小北手欠,眼瞅着少棠脑袋挨过去,立即上手揉乱对方头发。贺少棠低声骂:&ldo;不知死活。&rdo;孟小北:&ldo;给你揉成鸟巢。&rdo;贺少棠笑喷,提醒道:&ldo;这个不叫鸟巢,别随便说这个……当你爸面儿不许提老子的糗事,明白吗?&rdo;孟小北小大人似的,黑眼珠精豆子,特跩地一点头:&ldo;饿明‐‐白!&rdo;孟小北低头说:&ldo;安全带太松了,兜不住我。&rdo;贺少棠:&ldo;你还太小。&rdo;孟小北有了主意,趁对方不注意猛一往下出溜,钻出安全带束缚,爬上少棠的大腿,动作比猴还利索!贺少棠把住方向盘,皱眉低声呵斥:&ldo;别闹。&rdo;&ldo;小狗日的,不要命呢。&rdo;&ldo;开着车呢……&rdo;贺少棠骂归骂,牙缝咬着烟,动作麻溜熟练地轻踩刹车,调整姿势,转过方向盘,再一脚油门继续。他怕小子从他大腿上掉下去,单手解下安全带,绕过身前,把孟小北和自己摞着绑在一起,扣好搭扣。孟小北一起扶着方向盘,威风凛凛,目视前方道路尽头,男子汉的雄心得到极大满足。而对于少棠,这也是一种极大满足,是一个男人被人依靠与深深依恋彰显自身重要性时的心理荣耀与满足。所以是个男人都喜欢后代,不仅只是血缘纽带,而是怀里抱着个小子,顿时觉着自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个小人儿倾慕着、需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