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四九城内军车横行,红卫兵造反派四处抄家武斗,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许多应届中学生小小年纪无处可去,就在城里晃荡,滋事,浪荡青春。国家解决这些人的出路,遣送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和去东北新疆建设兵团。在农村劳动的知青更加清苦。相比之下,当兵与进大工厂已经是相当好的出路,这在当年都要有路子的,讲究出身,红五类子弟才能通过部队或者兵工厂的政审。贺少棠与段红宇这一代军区大院出来的混子,当年都张狂过、浪过。后来一个个的命运全部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漩涡,成为整个动乱年代不甘命运捉弄却又无法挣脱禁锢的不和谐因子。在厂里游手好闲,到附近村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惹村民向厂领导投诉抗议,这种事段红宇一伙人可没少干。贺少棠年纪渐长,性情慢慢沉稳下来,于是逐渐跟段红宇起了隔膜,不屑再与那一路人混。少棠被军装包裹住的骨子里的狂与傲气,比段少爷又高出一个档次,不动声色的&ldo;威&rdo;,三棱刀也早就换成步枪了。用段红宇嫉恨的话来讲,&ldo;我是小流氓,你姓贺的现在是穿制服的流氓!&rdo;少棠心里装着别的盘算,试探着问:&ldo;红宇,我听说上面派给你们厂里明年的大学生名额,有你?你申请了?&rdo;段红宇眼神懒洋洋的:&ldo;可算快熬出头滚回家了。&rdo;少棠挑眉:&ldo;还真有你?你弄到指标了?&rdo;段红宇忽然高兴了,话音腻歪,热脸蛋几乎贴上去:&ldo;舍不得我?想跟我一起回去?&rdo;贺少棠躲开对方的嘻皮笑脸,心事重重:&ldo;你跟人家没出路的工人抢大学生指标干什么,你明明可以走关系进部队当兵。&rdo;段红宇:&ldo;我才不当兵,我比不了你,我吃不了那个苦。&rdo;贺少棠:&ldo;你这猪脑子能念书?&rdo;段红宇不屑道:&ldo;我也念不了书,可是工农兵学员能回城!&rdo;&ldo;老子忒么就是为了回北京!&rdo;&ldo;进了大学混出来将来就有好出路,出来就是机关干部!我跟这帮农民在山沟里混日子?!&rdo;贺少棠眼神黯淡下去,心里一沉,就为这名额,他都给北京打了好几通电话。他沉默半晌说:&ldo;红宇,要不然,你别争了,放弃行不行?或者明年你再走,把你那个名额让出来。&rdo;段红宇诧异:&ldo;你什么意思?&rdo;贺少棠:&ldo;你才多大,没家没口的,你急什么呢?&rdo;段红宇:&ldo;废话。&rdo;贺少棠正经道:&ldo;段红宇,不是我找你别扭,你们厂论资排辈根本轮不到你,那些干了八年十年的老职工早就该调回去。说正格的,你怎么拿到指标的?!&rdo;段红宇扭头盯着这人,发怒道:&ldo;姓贺的,你今天哪根筋拧巴了啊?!&rdo;这天这一场谈话,两人没谈拢,不欢而散。少棠站起来,烦躁地用鞋底捻灭烟头。段红宇嘟囔着骂贺少棠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发小兄弟,竟然替哪个外人说话。贺少棠戳到实质,段红宇年轻轻一个祸害,混子,在厂里整天招猫逗狗不干正经事这种人怎么可能走常规分到指标,倚仗背景暗箱操作是明摆着的。少棠是真把孟建民的心事当成个事,去打听了,才知道指标还未全厂公示早就内部瓜分,对号入座,一个指标一个人。段红宇这小兔崽子可算捞着了。那时候的好出路,要么路子硬当兵,要么走关系拿到大学生指标。像孟建民两口子这样没有背景和道行的,就窝在山沟里老死吧,你永远也回不去了!贺少棠发动卡车,扬起灰尘,段红宇吃着土在车窗外喊了一句:&ldo;少棠,你是不是在厂里有哪个相好了?&rdo;&ldo;你这么上心,是给你哪个相好的小傍家儿跑指标呢吧!你想带谁回北京?!&rdo;贺少棠不耐烦地答:&ldo;我没相好。&rdo;段红宇眼里暴露委屈与火气,甚至射出几分隐晦的妒意:&ldo;少棠,说出来给哥见识见识,你跟谁能这么铁?是男的女的?!&rdo;相好你大爷的,还男的女的?贺少棠心想。他那时并不明白段少爷为何如此急赤白脸,时不时纠缠他一回,涎皮赖脸。少棠横了一眼:&ldo;你以为我不知道,找你村儿里的小惠儿滚玉米地去。&rdo;段红宇立即问:&ldo;你是吃醋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