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中的第一句,便是:“袁师已然仙逝。”
夏日绵绵,蝉鸣原不绝于耳。
这一刻,姜沃却觉得很静,静的让人窒息,像是人忽然沉入水底,听不见岸上的声音。
片刻后,她才从这种窒息的安静中,缓慢而迟缓地听到媚娘唤她的声音。
她茫然回首:“武姐姐?”
媚娘也已经见信上之书,用力握住她的手,却不忍说节哀之词。
姜沃把剩下的信看完,心中愈痛。
原来,袁师父仙去并非现在,而是一年前——怪不得,李师父去岁来信,便已在蜀地。
媚娘从未见过姜沃眼中这般失去神采的时刻。
只见她木木然道:“是了,去岁,我还梦到了师父们,醒来便觉得怅然。”那时正是宸妃事后,太史局许多官员解官而去,她直接夜宿太史局忙公务的一段时日。
李淳风信上写的分明:去岁五月,袁天罡病重。但不令李淳风告知姜沃此事,只道她当时必处在艰难之中,不要再令她雪上加霜。
之后月余,袁天罡便溘然长逝,亦留下话,要一年后再告知姜沃。
李淳风遵行,于今岁书信方至长安。
“姐姐,其实我是有预感的——李师父为何忽然自关中入蜀,又为何这些时日不来信。”
“我只是不敢深想,更不敢起卦。”
当年她与袁天罡黔州作别,袁天罡已然说过‘此生师徒一场,至今已圆满’。
他们彼此都有预见,那便是最后一面了。
可事不到眼前,姜沃依旧不想去见,不肯去想。
媚娘一直关切担忧望着姜沃,见她眼底终于渐渐有了一丝神采。
不,不是神采,是泪光。
先是蓄在眼底,浅浅一层。
直到姜沃说出:“姐姐,我想与陛下告假数日,去阆中……”
“我应当还能赶上师父的周年祭礼。”
姜沃相送过后,回到师父墓前。
“不必绷得太紧。”
但至今为止,才撬动了一点点边缘,让她们成为了内廷女官,却依旧不能入朝。
*
“袁仙师仙逝事,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两人偶有书信往来,谈论因果事。
因河道未结冰,可以走先帝贞观二十二年所修的京中与蜀地相通的‘斜古道水路’。[1]
所以,良种与高产量的农作物是必须的。
指南最先介绍是良种的必要性,以及人口陷阱——
“若是有良田良种,但是到不了百姓手中,也是无用的。”
其实他一直知道,父皇盼着天下百姓永无饥馁。
*
就不会熄灭。
姜沃只觉得眼底再次发热。
宛如晨钟敲响在耳畔,姜沃忍不住转头去看。
姜沃自拿到那本农作物指南后,这是第一回与人彻谈此事,索性敞开来,把她的困惑都一一道来。
更是要女子也能平等地走入并一同建立这无饥馁的世界。
马车停下,下来的人居然是李承乾。
李承乾点头:“自不会忘。”
六月初,姜沃素衣抵蜀地阆中。
一直自持于眼底的泪光,终于破碎。
是二凤皇帝所期盼的,众生无饥馁,华夏衣冠在。
如果依旧世家门阀林立,百姓们依旧会被迫卖田,成为他们的隐户,剩下的人就要承担更沉重的赋税。
姜沃不由抬头看着李承乾:这可不像是深居幽谷的大公子会主动问的话。
但相应的,她离眼前重重大山更近了。
只是今日之前,她一直觉得沉重如许,这般宏大之志,她做的完吗?
雉奴,他没有被世家栓住,他已经沿着父皇的路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