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地说:「我一直觉得,这个案件非常精妙,非常复杂,就像是在一个调色盘里调出了很美妙的颜色,而这些颜色彼此融合得也非常好,几乎看不出互相之间的间隙。
「艺术……巫问给我们制造了一起令人叹为观止的案件,从计划到执行,是不是天衣无缝我不好说,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跟我都在现场,居然就任由凶杀案一桩桩发生了,而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作为警察,你跟我都确实非常失败。
「不过……我始终觉得,巫问犯案的类型,似乎不应该是这种。不过……也许是我跟他接触太少,了解不够吧……」
程启思无精打采地说:「那种情况,那种气氛,换个普通人恐怕都吓死了,我们还能保持镇定都很不错了。不过,我还是真没太弄清楚整件事的过程。」
锺辰轩说:「好吧,我试着整理一下。细节让我们先忽略,我承认有些事情我确实还没有想通,那天晚上,古婵是最先遇害的,然后凶手把她放在了我们的车里。
「我们发现了她的尸体后,他们众口一词说根本没有古婵这个人存在,有意地把气氛渲染得恐怖起来。这是为了给我们一种心理上的压力,我们在不断看到惊悚的场面出现的时候,就不会像平时观察得那么仔细,凶手才能够比较从容地行事。」
李永田插口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杀人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弄成这样,有必要吗?而且,如果是做给你们看的话,如果当天你们没有来,那岂不是白设计了一通?」
「他们一定是会等到有人来的,」锺辰轩慢慢地说,「今天不行,还有明天。这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一定要有目击证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为什么一定要有目击证人?凶手究竟要我们证明什么呢?……」
车里一时间静默了下来。李永田似乎想轻松一下气氛,笑着说:「没事,等把巫问逮到了,问一问他不就清楚了?」
程启思苦笑了一下,「我觉得,最可能的是,他现在已经飞到别的地方,用别的名字开始生活了。他一定早就给那些东西找好买家了,本来嘛,这些地方很多卖旅游纪念品的,佛像就算是上飞机也不是带不走。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么样的宝贝,才会让这么多人都迷了心窍,不惜杀了这么多人?」
锺辰轩说:「你没有听见老胡的形容吗?用他的话说,就是见了一眼就想占为己有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的黄金的经书啊……」
程启思哼了一声。「再值钱又怎么样?再值钱,也得有命来享受啊。这么多人,十几个人,都把命搭进去,你说这值吗?
我说根本就不值!」
「可是,总是有赢家的。」
锺辰轩缓缓地说,「就像是赌博一样,有输家,也有赢家。凶手下了一盘很大的赌注,我看他也是铁了心孤注一掷的,就目前的形势看来,他还处在上风,他杀了人,从容地逃脱了,还带着战利品。
「不过,我想,运气也不会永远在他那一方的。尤其是,他抢走的是带着浓厚的信仰和虔诚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会保佑他的。」
程启思干笑了两声。
「你说得真是太玄了。我可不信这些,还是快点联系警力去抓他比较实在。」
李永田却说:「也不是,每个宗教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吧,小锺说得没错,那些去朝圣的藏民,他们的虔诚是我们想不到的。抢他们的东西,而且用那么残忍的方式……」他突然抖了一下,「我看,凶手也应该去神山朝拜一下,祈祷祈祷才对。」
程启思笑着说:「是不是在你们这里待久了,人人都会这么想?」
李永田也跟着笑。「没办法,耳濡目染,长期处在这种氛围里,不这么想怎么可能呢?尊重别人的信仰,是一件好事啊。」
锺辰轩听着他们的对话,略略扬起了眉,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望着从车两边迅速掠过去的崖壁,眉头蹙得越来越深。
迷宫
回到镇上,李永田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上级。由于尸体数量多,镇上的警察无法处理,希望上级能够派人过来。
李永田打完了电话,锺辰轩却说他也要借用一下电话找个人。
程启思也不知道锺辰轩联系了谁,才搁下电话一会,上级那边的电话就过来了。这回,对方的态度客气得不是一般,连连道歉,说「刚才不知道是谁」,又一再保证明天一定过来,因为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路上有危险云云。
「喂,辰轩,你究竟跟谁打了电话?瞧他们的语气变得多快。」程启思实在按捺不住地试探了一句,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试探对锺辰轩是毫无效用的。
从认识锺辰轩的那天起,他就被自己的顶头上司态度严肃地打了招呼,要他不准过问锺辰轩的身分,不准探究他的过去。
此后,他打听出锺辰轩是个心理学家,曾在一所身分同样暧昧的「第七研究所」任副所长,而他们的工作就是对重刑犯人─至少都是无期徒刑的犯人─进行心理研究。
程启思没有再追查下去。查到这里,他能够隐隐地感觉到,蒙在锺辰轩身分上的那层神秘面纱如果一旦掀开,事实并不见得是能让人接受的。
这个研究所是个十分机密的机构,如果他锲而不舍的追查,那就不是执着而是愚蠢了。按这个逻辑想想,既然他们的研究对象,是以犯人和有高度危险性的精神病人为主,那么跟警察机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足为奇。
锺辰轩有点不快地说:「收起你的好奇心吧,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为了我们好办案子,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说过,如果该你知道的,有一天你一定会知道的。你难道就没有跟我隐瞒一些事情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是不是?」
程启思干笑了两声。他岔开了话题。
「好像这地方的警察对死了那么多藏民并不惊讶。」
「你没有听那个老胡说吗?」锺辰轩往洗脸盆里倒了半盆热水,正在洗脸。「就算有朝圣的藏民死在路上,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不会大惊小怪的。告诉他们要去追的人的长相没有?」
程启思说:「我大概画了一张他的图,扫进去传给他们了。」
锺辰轩微笑,「你会画画?老实说,从来没有看出过你有这方面的细胞,我还真是失败。所谓人不可貌相,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原图呢,给我看看。」
程启思却说:「有什么好看的,巫问长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锺辰轩一摊手:「拿来。你不拿来,明天那边的警察来了,我一样可以看到。」
「真拿你没办法。」程启思苦笑,从枕头下面拿了一张纸出来。
那是他随手撕下的一页笔记本纸,用一枝铅笔草草地画了几笔,但却非常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