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问:“可以吗?”
贾巴尔挥了一下手。“没问题,没问题。”
李教授在旁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去吧,跟他去吧。你们去给他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我……我不想再看了。”
贾巴尔又招呼:“塞恩,进来一起。帮忙看看。”
单雨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这神色如常的态度,倒让程启思起了好奇心。
更不要说单雨看到尸体的坦然和“习以为常”了。程启思一看他的举动,马上就知道,这个人肯定干过法医,钟辰轩都不如他专业。
而这一点,贾巴尔是清楚的,所以才叫他一起来看。
“死了没多久,顶多三小时,但是肯定超过一小时了。大约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这个时间段我觉得是比较准确的。”单雨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尸体,“看起来,是失血过多而死。把人捞上来之前,看不清伤口。水太浑了。”
贾巴尔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件奇怪的事。这里已经很久没发生这样的事了。”
程启思问道:“很久?那么以前发生过吗?”
“是啊,很久以前了。”贾巴尔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他的眼里,有回忆,也有隐隐的恐惧。“塞恩,对吧?你这趟回来,还是为了这件事吗?”
程启思望着单雨。“你就是那位要求取样去美国检验的医生?”
单雨一笑。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实在迷人。原本平凡的一张脸,微笑的时候,像是打开窗户透出来的微微一线光。
“没错,当时的情况,很难让人不有所怀疑。”
钟辰轩拿着手电,在那里察看那个血字的符号。“这就是所谓‘灯心草’的象形文字?”
“这个象形文字的意义很复杂。”单雨说,“也象征下埃及的王位。如果加上一只蜜蜂,那就等于上下埃及的王位。另一方面,灯心草之地,也代表死后的世界。”
程启思回过头,笑着说:“这位警官,你不怀疑我们吗?”
“怀疑你们什么啊。”贾巴尔笑得有点油滑,“你们从卢克索出来,一路上经过了五个关卡,每一个关卡,都登了记的,对不对?今天过来的外国人,都是有登记的,你们几点钟到哪个关卡,我都一清二楚。从卢克索到阿拜多斯,开车不可能少于三个小时,这人死的时候,你们还在路上呢。到了之后,你们下了车就遇到了李,神庙周围无数人都看到了。你们完全没有任何嫌疑。所以,我完全相信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想办法解决这个案件。”
钟辰轩微微一笑,说道:“这位警官,你动作还真快,马上就把我们的行踪弄得一清二楚。”
“当然不是。”贾巴尔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职责之一就是保证来这里旅游的外国游客的安全!游客到阿拜多斯都是要登记的,所以你们的名单,我早就掌握了!你们这么晚到神庙,很打眼,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程启思有点惊讶地问:“你们都管这些吗?”
“当然!”贾巴尔神气地一挺胸,“保护你们外国游客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埃及的gdp三分之一都靠旅游啊,中国游客是会走路的钱包啊!”
这话一出口,程启思和钟辰轩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大笑起来。连单雨也忍不住笑,指着贾巴尔说:“你,你,这种话,你心里想想就可以了,说出来干什么!”
贾巴尔皮肤黑,就算脸红也未必看得出来,但既然这话都说出来了,也不见得会脸红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我可是老实人,不是骗子!”
程启思翻了个白眼。每个埃及人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骗子,问题是只要跟旅游相关的埃及人,好像大都是骗子。“诚实”这个词,似乎跟他们绝缘。
单雨微微眯缝着眼睛,他的眼角微微地有些皱纹。但看他,实在是不太有年龄感,还是很年轻的感觉。
“这位……程先生,是吧,你……在国内,干过跟警察有关的工作吗?”
程启思吃了一惊。单雨的笑意,一点没变。“不用吃惊,我也干过一段时间法医,呵呵,我这方面的嗅觉很灵敏。”
他拍了一拍贾巴尔的肩膀,“贾巴尔,这两位,在我们国内,可都是厉害的人。你就屈尊一下,请他们帮忙吧,你这案子,一定能破!”
程启思和钟辰轩对视了一眼。贾巴尔已经热情地冲过来,握他们的手了。“塞恩都这么说了,你们一定要帮忙!这件事,我觉得,已经超过了我力所能及的范围!”
程启思呃了一声。“这个……这个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们本来就是发现尸体的证人,留在这里很合理啊!看一看我有没有漏掉的线索!”贾巴尔一拍胸脯,“这里,我说了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问题是,这时候天都黑了,也什么都干不了。贾巴尔想了一想,说:“这样,外面有些射灯,我让人帮忙弄过来,再牵根电线。这尸体,不可能再在里面泡一夜,再泡一夜,就别验尸了。”
程启思苦笑,贾巴尔摊了一摊手,又耸了一耸肩。“没办法,这就是埃及!埃及!更何况这里已经很偏僻了,如果是在卢克索或者开罗,就好得多!”
程启思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开始理解“这就是埃及”的含义了。
贾巴尔匆匆忙忙地跑去找帮手了。单雨已经摘了橡胶手套,他的唇角,仍然是那个不变的笑意。
“你们对埃及不熟悉。这个地方,……你说它变呢,又没怎么变。你们看过《尼罗河上的惨案》吧?百年前,英国贵族来到阿斯旺,乘坐游船在尼罗河上航行,马车在卢克索的大街小巷穿行……百年之后,我们来到这里,一切都并没有变,仿佛昨天重现一样……”
程启思凝视着单雨。这个男人讲得像一首诗。
“那些神庙,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你们见过那些去神庙游玩的当地人了吧?他们也跟我们这些外国人一样,兴致勃勃,满怀好奇……好像并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很有趣……”
程启思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你以前也来过吗?”
“不错。”单雨望了他一眼,“那一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也在。事实上,是我带容琳来的,她那时候还太小,容殊不放心她一个人长途旅行。我那时候正好到埃及参加一次医疗援助,就带着她一起来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来过埃及。”
“我来了,我来了!”贾巴尔带着几个人跑过来了,在一旁忙着拉电线,架电灯。程启思本来还想再问单雨几句,看到这情形,也只得先搁了下来。
贾巴尔一边支使着手下干活,一边还不忘给程启思他们作自我介绍。程启思也没太听明白埃及警察的职衔分工,大概反正就是,贾巴尔职位挺高,资历挺深,管得也杂,现在这一带的这类“涉外”案件都归他管。当然,小事也管,谁家被偷了一头牛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