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思问:“什么不好的事?”
穆萨的眉头跳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他在那里见到了很古老的……丧葬仪式。以为已经早就消失了的祭祀仪式……”
他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程启思和钟辰轩。“你们对埃及知道多少?金字塔?还是木乃伊?”
程启思和钟辰轩都怔住,席梦先微笑了一下,端起一杯茶,吹了一口。“你们俩可别小看他,他对埃及考古的知识,比我们这些所谓专家都强。这可是他们代代相传的本事。”
“你就说我们是家传的盗墓贼吧。”穆萨干笑一声,“没关系,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两眼望着前方。“其实,木乃伊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大概是第四王朝开始,才有比较完整的木乃伊制作工艺。”
席梦先在旁边低声解释了一句:“第四王朝,那时候大约是中国的新石器时代,也是古埃及金字塔建筑最兴盛的时候。”
程启思问道:“那之前呢?之前就是普通的土葬吗?”
席梦先和穆萨,同时看了他一眼。穆萨摇了摇头,说:“不,那时候,他们推行另一种丧葬的方式。很奇特。把人切成碎块,有时候,还会放进火里焚烧。”
程启思和钟辰轩都吃了一惊,对望了一眼。
“穆萨,你这里应该有当时发掘阿拜多斯登王墓的照片吧,给他们看看。”席梦先说,“直观一点。”
穆萨不言不语地站起了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盒子出来,把里面的照片倒在了桌子上。
“阿拜多斯是埃及最重要的丧葬地之一,这就是当年登王墓开启的时候,拍的现场照片。”席梦先指点着说,“看这个,这就是当年留下来的尸体。我们一般认为,在古埃及零王朝时期,至少有两个以上的人种。一种是古埃及的原住民,我们可以称之为‘尼罗河谷原住民’。另一种,可能是亚洲的迁徙者,他们最后取代了埃及的原住民,成为了古代埃及世界的统治者。”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钟辰轩。“辰轩,你对集体无意识怎么看?”
钟辰轩原本是认真在听他讲,听他这一问,倒怔了一下。“你又打算跟我辩论么?”
“不不不,我就是问你的意见。”席梦先一脸认真,程启思在旁边,狠狠地把一个非常难吃的椰枣嚼碎了吞了下去。
“存在吧。”钟辰轩慢慢地说,“几千年前的记忆,仍然深植于潜意识中。遗传的强大,是我们都承认的。而这种属于种族的记忆,植根于更深层的意识里,在某种特定的时刻被激活……”
“古埃及文明,已经风化了,不存在了。”席梦先做了个手势,“也许因为本身就是一种外来的文明,属于亚洲而不是非洲的文明。但是这种,属于尼罗河谷原住民,更古老,扎根得最深的文明继续扎根于潜意识的可能性更大。”
钟辰轩慢慢地点了点头。“你是想说,奥西里斯被切成碎块,来自于这比制作木乃伊更早的丧葬习俗。”
“在古埃及,最长盛不衰,也最得民心的,就是奥西里斯崇拜。”席梦先说,“就我看来,这一崇拜,比拉神崇拜更本原。”
程启思实在是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我们能谈点跟正事有关的吗?”
“别急,马上就说到重点了。”席梦先在自己的公文包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张照片。“图特摩斯三世木乃伊裹尸布祷文,《亡灵书》,现藏大英博物馆。喏,这是译读出来的版本,你读一读。”
“‘我是伟人,我是伟人之子;我是火神,我是火神之子,他的头被砍下后被送到火神手中。奥西里斯的头没有被拿走,不要让死者的头离开他的身子,我把自己缝合起来,我使自己完整无缺,我使自己重焕青春。我是奥西里斯,永恒之主。’”
钟辰轩慢慢地念了一遍。
“这一段亡灵书,可能十分古老,也许起源自古王国时期的金字塔铭文。这对你们有什么提示吗?”席梦先问。
程启思刚才都在走神,这时候总算是把注意力拉回来了。“你们说了这么多,想告诉我们的,就是容殊的死法,跟这种古老的丧葬习俗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对容殊的死,究竟是在哪里听到的。但你们听的故事,并不完整。”穆萨盯着他们,说,“按理说,骨灰应该由容殊的家人带回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容琳坚持要让容殊在埃及下葬,而不必带骨灰回去。她是容殊唯一的妹妹,自然也得尊重她的意见。就在准备火化的时候,我们打开暂时放置他尸体的石棺,惊骇之极地发现,他的尸体,已经被缝合了起来。”
程启思腾地站了起来,钟辰轩本来懒洋洋的表情,也一扫而空了。穆萨脸色阴沉,说:“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们有这边有朋友,可以想办法去看一看当年的档案,我记得还有照片。”
程启思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过了片刻,就把车上放着的那份档案的复印件拿进来了。
还好用的都是英文,而不是那天书一样的阿拉伯文。程启思匆匆地翻了翻,很快,他就找到这一部分了。
穆萨说的是实话。
阮南章的照片拍得实在不怎么清楚。而档案里面的照片就能看清,无头的尸体确实被缝了起来,静静地躺在一具石棺里面。那样子,真不像是一个刚死的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会以为是一具在石棺里面躺了数千年的尸体。
“使用的线,是埃及一种特别的棕绳,在古代,埃及人就使用这种棕绳来把船连缀起来。十分结实和有韧性,能够很轻松地穿过皮肉。”席梦先解释说,“在古时候,就有那种有孔的铜棒,可以想象为一枚特大的针。”
程启思在浏览当时的验尸报告。据鉴定,尸体的头应该是被一种比较钝的铁器切割下来的,切口并不光滑。
“那么,你们能想象一下,可能是什么东西切下了他的头吗?”程启思问。
穆萨又站起了身,走回了里屋,程启思就听见哗啦哗啦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穆萨手里拎着一个老大的铁器出来了,早已经生锈得发黑了。
程启思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东西相当沉重。“古董?”
“货真价实的古董啊。”席梦先在旁边喝着茶,说,“在一个木乃伊工场发现的,不知道切割过多少具木乃伊呢。”
程启思恨不得把这玩意拍到席梦先的脸上去,钟辰轩在旁边笑,说:“这种东西,应该很多吧?”
“多的是,也不值几个钱。”穆萨说,“想要找到当时那个人使用的那一个,不可能。”
程启思把那铁器放在桌上,仔细研究。“把尸体缝起来,需要有一定的专业知识吗?”
“不需要。”穆萨干笑了一声,“如果是做木乃伊,需要。缝一下,让它不要散开,完全不需要专业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