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侧头看他,道:“陛下会么?”
“倒是不会。”文帝道,“只是两个人再好,一旦牵扯多了,便没那么简单了。”
凌羽道:“所以陛下才待我好?我反正就是个野孩子,也没什么家族亲人,陛下不用在意那么多?”
文帝道:“你怎会扯到这处?”
凌羽笑笑,道:“陛下,这里水清,我下去玩玩。”文帝问道:“你会水?”
凌羽把嘴一撇,道:“我比鱼还会游哪。”话未落音,就一头扎进湖里,也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林金律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此时过来替文帝倒酒。文帝两眼望着湖面,道:“林常侍,我现在是真有些害怕。”
林金律道:“陛下何出此言?”
“你看凌羽,那么爱玩的性子,居然耐得住在平原王府呆了那几年。莫瓌怕被人发现,自然是一直关着他,说不见天日也不为过。”文帝淡淡地道,“他居然也就待下来了,我想想真是怕,他究竟要怎么样才捱得下来。”
林金律听着只觉惴惴,半日方道:“陛下,那不也是没法子吗?他关着阿羽,阿羽又能怎么办?”
“若是朕关着他,不要说几年了,只怕几日就得要闹翻天了。”文帝笑道,“他却不敢在莫瓌面前闹,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金律哪里敢答,也自然不能答。这时候凌羽湿淋淋地从水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抓了一条鱼,笑道:“陛下,你要不要下来?”
文帝道:“别玩久了,水凉。”对林金律道,“让人弄些热汤来。”
林金律答应着,迟疑半晌,道:“陛下,恕臣问句不该问的。平原王,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自然是没死。”文帝道,“而且,凌羽定然也知道,否则早不是这个样子。朕倒是好奇得很,若我真杀了他大哥,他又会如何?会不会恨朕一辈子,再也不理朕?”
凌羽总算是游够了上来了,在金钮屈戌屏风后面脱湿了的衣服。文帝走过去笑道:“不知道你家那里的水,又是什么样子。”
凌羽道:“好看得紧,桃树成林。坐在小船上,那桃花的花瓣就顺着溪水飘过来了……”这时天已经晚了,风一吹,凌羽“阿欠”一声,打了个喷嚏。文帝随手拿了绣被,披在他身上,道:“别着凉了。”
凌羽怔了一怔,文帝见他眼里忽然露出恍惚之意,道:“怎么了?”
“……没什么。”凌羽道,伸手去取衣服。只听得琉璃珠串成的帘子被湖上的风吹得作响。凌羽扭过头去,望着湖水,低声道:“陛下,我饿了。”
一时膳传来了,凌羽看着那味莼菜鲈鱼羹,道:“这湖里,不该有鲈鱼啊。我家里那处倒是多得很,溪里一抓一把呢。”
“从洛阳那边送过来的。”文帝笑道,“你尝着比你家里的如何?不是以前有个人,为了吃这味菜,连官都不愿意做,回老家去了么?”
他这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凌羽本来在笑,这时候笑容也滞了一滞。只听凌羽低声地道:“为一味菜,是不值。”
那夜便在湖边的行宫住了,文帝睡到半夜,忽听着笛声远远地自湖边传来,却是极熟悉的调子,便坐起了身来。
林金律见文帝醒了,过来道:“陛下,阿羽悄悄跑出去了,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一直不太对劲。听他今儿个说的话,难不成是想家了?”
文帝听那笛声清悦,吹的便是凌羽初进宫那日,在九华堂给自己吹的曲子。一时间百感交集,竟说不出话来。林金律见他脸色不对,忙道:“陛下,怎么了?我叫人去唤他回来。”
“……不必了,让他在那里吹他的笛子吧。”文帝一笑,道,“你想必不知那是什么曲子吧?裴霖是第一回听到的时候便知道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穆庆一打岔,他便也不说了。他素来渊博,想必是从那时候便猜到凌羽是从哪里来的了。今日朕带凌羽出来坐船,倒让他想起从前的事了。”
再侧耳听去,笛声悠扬清婉,却似有淡淡愁意。
这日午后,文帝正在太华殿看奏表,凌羽跑了进来,道:“陛下,你在忙什么?你好几天不来找我了,我闷得发慌。”
“这几日事忙,你自己玩吧。”文帝道,“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是再别去后宫那边乱跑就是了,也再别去招惹嫔妃!若是再出上回悦嫔那样的事,朕决不轻饶!”
凌羽低了头,道:“我都说啦,我知道错了。她的猫抓伤了我的小青小白,我就是想用蛇吓她一下……”
“你还说!”文帝道,“吓她一下?吓得她跌了一跤,孩子都没了。要换个人,早就是门诛的大罪,也就你了,连打都没打你一下,还嘴硬!”
凌羽小声地道:“谁嘴硬了?我都认了,是我的错,我就是把蛇摆在她出来的路上……我说去给她赔罪,你又不让……”
“别说了,别说了,朕已经加封她夫人了,也给了悦氏封赏,你再别惹事了。”文帝道,“行了行了,你自去玩儿,朕是真忙,你别在旁扰朕。”
凌羽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呆在这里成不成?”
“不成。”文帝道,“朕马上要见臣子议事了,你可不能在这里闹。”
凌羽道:“我不说话还不成吗?”
“不成,你自己玩去。”文帝道。凌羽见文帝冷淡,只得起身,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忙完了就来。”文帝道,又低下头看奏表,也不理他了。凌羽悻悻地走出了太华殿,在花园摘了些果子,觉得无趣,又逛回了九华堂。却见着九华堂外有个小宫女探头探脑,仔细一看,却是耿嫔身边的宫女。
“哎,是耿姊姊要你来找我的么?”
小宫女笑道:“是啊,我不敢进去,皇上说过不准进九华堂的,不管是谁,进来就杖杀。她在亭子里呢,问你要不要去吃点心。”
有吃的,自然要去。凌羽立时把文帝的嘱咐丢到了一边去,跳了起来,道:“我这就去。”
耿嫔做点心的本事绝对是宫中一绝,这次又换了花样,吃得凌羽差点噎住,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问道:“耿姊姊,你怎么这么久不给我做吃的了?”
“你还说呢!你去作弄悦夫人,她连我都恨上了,我这些时日天天在她那处赔小心,都忙着替她弄吃的调理身子了。你也真是不知轻重,她怀的孩子都快八个月了,是个男孩儿,可哭死她了。”耿嫔道,“我在旁边看着,也怪难受的。”
凌羽低了头,扁着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见他如此说,耿嫔也不好再说,道:“好啦,你也不是有心的。阿羽,我的丹药吃光啦,你再送我些吧。”
凌羽道:“吃光了?你吃太多了!我说叫你怎么吃法就怎么吃法,不然要伤身的!”
耿嫔见他责怪,道:“有什么好伤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