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的楼顶上蹲着一群秃鹫,像一个个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食客,贪恋佳肴美馔的诱惑不愿离场,徘徊在它们的宴会厅,巡视着属于它们的海天盛筵。
这时,又是一枚炸弹落下,秃鹫们尖啸了一声,展翅飞走,见敌机飞走,一个个又寻着一个安全的楼顶,悄然落下。
一些躲闪不及人群,被从天而降的炸弹波及,成为了秃鹫们新增的备用餐。失去至亲的幸存行人绝望地哀嚎着,从路边的树上,折取几根树枝盖在死者身上,尚且来不及悲伤,便四处逃窜而去,想要在下次轰炸到来之前,这片死亡之地寻到一线生机。
我顺着人流不停地奔走,只不过我不是为了躲避灾祸,而是为了寻找我丢失的爱人。我记不清他的模样,记不起他的名字,只是脑海中有道模糊的声音告诉我,比起死亡,他更重要。
这时,远处有人出一道欣喜地尖叫声,“我们有救了,地下城市的通道打开了。”
我身边的行人眸间顿时燃起了一抹亮光,那是危机四伏之下生的希望。可是,陡然间将这种惊喜投掷在濒临绝望的人群之内,其破坏力不下于一枚导弹。
只见人群之中顿时没有秩序,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着,人群中体力不济的老弱病残孕成为这生的希望下的殉葬品。
只见有些人倒下来,后面的人全无怜惜之情,纷纷践踏上去,上一秒鲜红的生命,下一秒成为了一滩红色的烂泥,成为下一个花季的滋养品。
我虽无余力成为圣母,普渡众生,但尚有自保之能。我顺着人群通过地下通道,来到了这处号称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的地下城市。
这座地下城的设计像极了蚁穴,整体形状呈倒立的树冠状。只见里面沟壑纵横,建筑栉比,简直就像一座迷宫。外侧是一条条环状的深沟,如同地上城市的环形大道。几条环形大道之内,则是一条条纵横交织的浅壑,如同地上城市的街巷。沟壑之间四通八达,犹如千街万巷相连。
我茫然地穿街走巷,渴求邂逅我的命定的爱人。我见过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袒胸露乳哺育孩儿的母亲;我见过濒临死亡,蜷缩在街道的角落里等待勾魂使者的老人;我见过为了一块馒头,不顾血脉亲情的父子;我见过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爱人……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终于,在一个转角的路口,我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我像一只害怕惊动猎物的资深猎手,隐藏掉我周身的气息,朝着他不断靠近。
在我距离他三米的距离时,那人陡然转身。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只见他笑得一脸的风轻云淡,这漫天的硝烟与绝望的呼喊皆成了背景,反而将这人霁月清风,和光同尘的君子衬托的更加举世无双。对了,这就是我在人群中寻觅已久的人!
那人轻声问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穷尽毕生的力气,却只吐出来三个字,“李修安。”
此话一说,梦中的场景崩析瓦解,一束白光闪过,我的理智渐渐归拢。室内的一片昏暗,我身侧的爱人清浅地打着呼噜,我打开手机一看,不过是凌晨两点钟,距离天亮为时尚早。但我却不愿再入梦,我清楚地明白梦中的他注定是毕生的缺憾,与我携手一生的人,只能是墨禹辰。
我转身抱紧墨禹辰温热的背部,男子有所察觉,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询问道“做噩梦了吗?”
我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咽下满腹的酸涩,带着一片风平浪静的知足,道“没有,只是突然之间好想你。”
墨禹辰翻过身,将我拥入怀中,寻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再次酣然睡去。
日记到此终止。
青柠深刻的明白谁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个缺憾,正如张爱玲所说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粒朱砂痣。
青柠从未将错过红玫瑰的缺憾转嫁在白玫瑰身上,反而分外珍惜她所得到的白玫瑰。这可耻吗?不,她觉得她已经做到了人之常情下的尽善尽美。
但是,墨禹辰的反应堵住了她的理所当然,让她开始质疑自己已经固化的三观。青柠自幼的生长环境让自卑与反省扞进了她的骨血中,当外界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之时,她便会诚惶诚恐地将别人的对自己的不满拉出来反复推敲。即便是对方错了,她只敢生出一丝朦胧的认知,却不敢就此下定决断,轻易饶过自己,而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谦卑一点,再谦卑一点,直到在下一次的会面中,取到对方的认可,她才肯彻底的卸下心防。
青柠不由想到墨禹辰曾说过你的奴性已经腌渍进了骨髓,总是下意识地想着讨好别人,这是一种名叫软骨头的病,得治!
她原以为治她病的人会是墨禹辰,谁知墨禹辰的火眼晶晶看穿了她故作坚强背后的软弱之后,选择了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加重她的病症!
但是,即便她能看穿着一切,却生不出心力去逃离。只能借着分手或者离婚这种极端的情感要挟,让对方产生几许珍惜的危机感,从而让自己找到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
青柠思虑至此,只觉得室内的空气逼仄异常,让她再也生不出停留的欲望。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青柠点开手机上的铁路网上订票软件,查询上郡返回青柠的最近班次,却见当天并无返程车辆。她无奈地将目光放到了次日,毅然决然地定好了次日的火车票。
随即,青柠粗浅的收拾好行囊,在此揭过不提。
当夜,墨禹辰并未回房休憩,独自在沙上凑合了一夜。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青柠便一脸憔悴地穿戴好衣物,准备出门。
墨禹辰见状,挡在门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青柠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想要离去,墨禹辰不予让路,青柠伸手想要推开,奈何蜉蝣焉能撼树?不过是自取其辱也。
墨禹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沉重的无力感,道“你这大清早的拖着皮箱要去哪里?”
青柠侧过头,不愿接触对方的视线,轻柔、冰冷而又不屑地说道“不要你管。”
墨禹辰想要夺下青柠手中的行李,却被青柠轻巧地躲闪了去,他只得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手,带着几分刻意讨好的干巴巴的笑意,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不管你,谁管你?”
青柠的鼻尖莫名一酸,随即低下头掩饰自己情绪波动,佯装无恙,负气说道“即便你我是法律上的夫妻又如何?不过是一对貌合神离、全无信任的假鸳鸯。更何况,一个人不论身处何种形式的关系中,能够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我以前的痛苦在于我太傻,将自己的幸福全全寄托在他人身上,全无自行感受生活的能力。不过请你放心,以后的我再也不会了,你是你,我是我,你我泾渭分明。”
墨禹辰心中微微作痛,突然间他有点怀念曾经那个满眼是他的姑娘。他期盼她能够尽快成熟,与他一起挑起生活的重担,但当她真正成熟起来的时候,他又有种莫名的害怕,害怕眼前这个满脸怨气的女人身上,再也没有他喜爱的影子。
“你又何必说的这么绝情?你我夫妻一体,福祸相依,是要携手一生的黄金搭档,你怎能如此轻易的中途退场?”
青柠如这世间的万千少女一般,想要得一如意郎君,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可以春宵苦短迟迟起后,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而那良人会重拾画笔,对着梳妆镜,将没画好的眉梢轻轻补上;可以在那人深夜读书作画之际,可以为他烹上一杯香茗,红袖添香伴君侧……
因而,对他横眉冷对实非自己的本意!只是有的人属倔驴的,不抽它几鞭子,不进反退,真正是应了那句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洪水你就泛滥;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思虑至此,青柠收起自己的几分心软,不愿与他多说什么。只是趁墨禹辰一时不防,借机逃出房间,提着诺大的行李箱踏上归途。
但当青柠立于站牌等公交车时,墨禹辰竟从小区门口缓缓走来。此后,他如影随形地跟在青柠身侧,沉默不语,直至看着青柠走向她青县的住处后,方才施施然地折返回上郡。
对于墨禹辰的如此举动,满腹柔情的青柠,又岂能恨得起来?
青柠在房中休憩了几日后,便开启了正常上班模式。此番上班归来,业务室诸位人员大抵尝到了不通具体事务的苦,纷纷谦逊好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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