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总是来的猝不及防,那方太阳刚刚落山,西方还残留了几道余晖,墨色便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它的舞台,夜之精灵趁着墨色的掩盖,无所顾忌地偷窥着人心底潜藏已久的阴暗。甚至,某些无组织无纪律不受约束的浪荡分子,借机给人心底的恶意煽风点火,待人们脆弱的理智再也束缚不住心底升腾而起的阴暗时,周遭的浪荡分子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然后一哄而散,隐在无际的夜色中,看着人们痛苦、奔溃、绝望、心如死灰……待这些情绪脱离人的躯体时,那些浪荡分子悄然拾过一些,将它们视作龙肝凤髓一般,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青柠倚在墙角,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咪一般,蜷缩着身体,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使得她瑟瑟抖。
青柠觉得自己好累,就好像一人负重拉起千斤巨石,朝着陡坡峻岭穿荆度棘,而她的爱人却背后,朝着方向奔走。她好想撂挑子不干了,轻装上阵,任凭巨石裹着那人坠入无尽的黑暗。但是她舍不得,她想要尽她所能,拉着他,拽着他,一起奔赴更加美好的未来。
直至一个路过的流浪汉朝她伸出颤抖的双手,她才如梦初醒,哦!原来不知何时太阳已然西沉,华灯初上,城市褪去了白天的忙碌,摇身一变,成为神秘的夜之舞娘。
青柠搓了搓冻的僵硬的双手,把斜挎包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一分钱的现金。青柠无奈地向流浪汉说明实情,谁知他从容地拿起胸前的二维码卡片递了过来。青柠再无推却的理由,只得拿起手机给对方扫了两块钱,谁知对方看到收款金额后,并不满意,再次将二维码递了过来,青柠只得又向对方扫了十元。流浪汉这才作罢,走一步晃三晃地朝着不远处的烤鸡腿摊位走去,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青柠腹中饥肠辘辘,寒风侵饥,却想不开、看不穿,为了明日之事庸庸碌碌,费尽心思,最终搞得夫妻反目,手足决裂。青柠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开,她与那流浪汉到底谁更可怜一点?
青柠踉跄地朝着公交站牌走去,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方才等到一辆末班公交车。车上人满为患,青柠小心地护住肚子,避让开拥挤的人群,但是空间有限,尺寸之地,焉有空余?
这时又到了一站,前门又挤上了几人,后方却并没有下车人员,公交车驾驶员见前方关不上门,扯着嗓子向后喊道“大家不要挤在前头,自行朝后方走一走,后方空间大。”。
公交车后方传来一道女子的柔弱的声音,“师傅啊!您这车是铁皮铸成的,而不是塑料弹簧。挤一挤,是挤不出来空间的,倒会挤出来人命。”
众人闻之,捧场一笑,大抵是畅声而笑之时,无形中产生了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的良效,竟然让毫无缝隙的空间生了卓越的物理变化,生生地又容纳了几人。
青柠一时觉得呼吸急促,额头上竟生出了一层薄汗。一旁在座的几位年轻姑娘见状,视而不见,继续聊着方才未尽的话题。一位姑娘说“上郡今年的灯会倒是与众不同,诺大的长街竟然挂上了各式的彩灯,行人踏足进去,倒有了几分梦回古朝的味道。”
青柠暗思原来上郡今日有活动,怪不得行人如此之多。
另一位姑娘接话道“年年岁岁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倒觉得今年与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大抵是你的心情。”
第三位姑娘道“人真是一种全无定性的生物,情绪的变幻从来不由己,还不如长成一个路边的木桩子,看尽行人的悲欢离合,我亦浑然不动。”
青柠暗自感慨,这些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倒不是徒有皮囊的绣花枕头,还是有几分处世的哲学在内的。
这时又到了一站,人群中的一个老媪用力推开左右的人群,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直奔车门。青柠一时不慎,遭受到了波及,腹部撞到了靠背处,幸有左手相护,方才没有造成了大患,但是隐隐的痛意与窒息感还是令她大汗淋漓,头晕耳鸣,难以支撑。
一位青年男士见状,赶紧起身让座,解了青柠之困。青柠将头抵在窗户上,微微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不再是那种即将坠入无尽黑暗的失重感。
这时,旁边的一位姑娘刻意压低声音,朝着同伴说道“如果我是一位孕妇,就会安静地待在家里,不会借着自己的特殊占用公共资源。倘若这世间的秩序都得向弱者低头,弱者反借弱为强,强者反倒落了下风。”
另一位姑娘道“你说得对,谁奔波了一天不是身心疲累,亟待休憩,凭什么为了成全一个陌生人的软弱,放弃了自己的利益!我们又不欠他们的,让座是情分,又不是本分。”
第三位姑娘道“她一个孕妇出行,为何没有家人陪同?想来是夫妻感情不睦,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青柠心底一片忧伤,原来女性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男人,而是同性!只有同为女人的女人,才会知晓自身最大的弱点,才会精准地将淬过毒的利箭射向对方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等青柠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家中时,现墨家两兄妹已经回来了。墨禹辰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望向青柠,指着茶几上已无热气的一份饭,语气却是十分的僵硬生冷,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么大人怎么还使些小性子?回来的路上给你打包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这会大抵尚有余温,你洗完手,赶紧去吃吧!”
青柠换拖鞋、放下包、将外套挂在玄关处的挂钩上,无视墨禹辰的存在,从他身侧悄然经过。
墨禹辰见不得青柠这副要死不活的活死人样,朝着青柠的背影怼道“爱吃不吃,不知是些什么玩意儿的人种子!”
青柠闻之,一时心如刀绞,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间断地滑落了下来,消失在身上的黑色毛衣间,脸颊上余留下两行湿润的水印,彰显着此刻的伤心。
青柠不由暗嘲果真是“最爱的人,伤我最深。”。
青柠不愿示弱,将自己的脆弱展示在爱人面前,径直来到卫生间,将水龙头拧至最大,自己则坐在马桶上,不断啜泣着。
生活如此美好,为何她的生活一片狼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让她步入如此窘境?
青柠不由得想起了掌中的沙子,攥的越紧,流逝的越快。难道是她的爱用力过猛,方才将她的爱人越推越远?但是,放任不管的爱情,遇到全无原则可言的爱人,让她的未来如置流沙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既然放任是一条绝经,她到底该如何握紧自己爱情,才能让爱保持昔日的丰盈?
男女之间产生一段爱情并非难题,只需要一俱充满活力的身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再加上一次偶然的邂逅已足以,难得是如何维系爱情?能让爱情之花生根芽,永葆鲜活,它所面对的敌人,是不可探测的人心呐!而人心之难于把握,难于上青天啊!
良久,待青柠泄完情绪之后,起身走在面盆前,蓄水,双手掬起一汪清水覆于面上,水珠清理完面部的浮尘后,淅淅沥沥地落在水池中,起初像是夏日午后的骤雨,尾声的游丝宛若春日淋漓的细雨,声音煞是好听。
青柠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女人。只见她长毛躁似枯草,面色惨白似女鬼,红肿的双目之间噙着世间的无尽忧愁,欲诉还休的朱唇下掩藏着红尘中的万千失意。她笑,镜子中的她也跟着笑,她哭,镜子中人也跟着哭。原来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是她自己。如果这个镜子中女人是她,那么曾经那个爱笑的姑娘去哪了?
青柠简单的洗漱过后,打开卫生间的门,却见墨禹辰背靠在卫生间的墙上,神色隐晦不明,像游子笔下的乡愁;像深闺少女的失意;像寒窗苦读十载的书生,无奈之下的落榜;像新婚之夜,却未曾娶到心上人的意难平。
青柠却无心解锁他的落寞,两个伤心的人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并未抱团取暖,反而背道而驰,朝着自己认定的正确的路上渐行渐远。
青柠朝卧室走去,却见墨禹姝正趴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什么东西,青柠对于墨禹姝的这种没有边界感的无理,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她心中生出一丝厌烦,悄声走入室内,找出一套睡衣预备换上,却见墨禹姝手中拿的却是自己的日记本!
青柠的日记本是墨禹辰这等枕侧之人都不能触碰的禁忌!那里面承载了一个女生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路历程。如今未经自己允诺,有人将这本藏着自己所有秘密的圣物揭开,无异于将自己浑身剥离干净,扔在闹市区,任由他人品头论足!这是何其羞耻的一件事情?!
喜欢浮生十年请大家收藏浮生十年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