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她们这行儿的心里都明白，年底是个坎儿，因一开春，无论京里头还是外头，任期满的官员就该调任了，这调任的学问大着呢。当官也有三六九等，有那身不动膀不摇，坐着就能收银子的肥差，也有费了半天劲儿一点儿捞不着还不落好的倒霉官儿，好坏的就是上头一句话，所以这跑官儿是个大学问，想谋个好差事的，莫不赶着年上送礼。一般的官儿真金白银还过得去，越往上头越要动心思，六部大员上头可还有龙子凤孙呢，当今的万岁爷一共有八个皇子，这八个皇子下头又有无数门人，这些人往上送礼，金银珠宝可就不成了，人家生在顶了头的富贵窝里，什么没见过，金银送不得，就只能送女人了。这女人能往哪儿找，可不就是他们这种地儿吗，虽说前头几年赵长庚没来过她香隐哥，不代表今年就没有，故此，老鸨看见赵长庚肝儿都颤儿：&ldo;大，大掌柜的今儿来是……&rdo;说话都不利落了。赵长庚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的道：&ldo;我们家爷瞧上了你闺女陆可儿，要给她赎了身子，你开个价儿吧。&rdo;老鸨儿腿一软，不是丫头扶着，险些坐地上：&ldo;大掌柜您这话怎么说的。&rdo;赵长庚懒得跟她废话：&ldo;怎么着，没听明白，是想让我们家爷亲自过来跟你说不成。&rdo;&ldo;不，不，我是说……&rdo;说什么也晚了，她香隐阁只要还想开，就没别的路，老鸨儿颓然道：&ldo;既是小王爷瞧上她，也是她的造化，我这就把她唤出来，跟大掌柜的去。&rdo;赵长庚站了起来，不大会儿功夫，陆可儿素衣白裙的出来，头上珠翠皆无，只一根素净的银簪子簪住满头青丝，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对着老鸨儿盈盈一福，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ldo;这两年蒙妈妈教养，这一去山高水长，恐再无相见之日，这些是女儿平日积攒下的，留与妈妈做个念想吧。&rdo;老鸨儿心里略平衡了些，赵长庚却暗暗点头，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陆可儿倒是不大一样。赵长庚让婆子扶着她上了外头的软轿，回头把银票丢在老鸨儿怀里：&ldo;这是陆姑娘的赎身银子吗，拿好了。&rdo;老鸨儿等着赵长庚走了，打开银票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五千两虽说有些亏，到底也不少了，等开春在去南边儿买几个小丫头，调教个一两年也就能挂牌子了。不说老鸨儿怎么打算，却说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东城郊破败的老君庙前，孙继祖背着包袱立在庙门前，从天没亮就在这儿等着了。已是十月中，昨天夜了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虽说这会儿停了，可北风呼呼刮起来，裹着旁边一颗歪脖子槐树上的雪粒子，打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孙继祖裹了裹身上有些单薄的棉袍子，哈口气，搓搓手，跺跺脚，捂着耳朵着急的往城门望了望，天冷，又是一大早，官道上不见半个人影。孙继祖想着，不会是昨天那人糊弄着自己玩呢吧，又摇摇头，不能，他见过那人，那人是庆福堂余家大公子跟前伺候的人，怎会有闲工夫糊弄自己这样的穷酸秀才。正想着，忽听见远远传来马鞭子的声儿，孙继祖急忙望过去，只见薄雾蒙蒙间，驶过来一辆马车，渐行渐近，不一会儿到了跟前停下。孙继祖看见赶车的马方，急忙上去，车门打开，麦冬扶着陆可儿从里面下来，陆可儿上前，含着泪喊了声：&ldo;公子，奴家来了。&rdo;孙继祖急忙搀着她，两人相对无语凝噎，半晌儿，陆可儿方转过头蹲身一福：&ldo;还请麦冬姑娘替奴家谢大公子成全。&rdo;麦冬点点头：&ldo;姑娘不用客气了。&rdo;说着把身后的一个包袱递给她，凑近她低声道：&ldo;这是我们大公子给姑娘的，让奴婢送姑娘一句话，这世上大多人守得住贫穷，却共不了富贵，若想一生安稳，需早做计较，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娘聪明，想必知道怎么做。&rdo;说完转身上车，马方一鞭子下去掉转头走了。陆可儿有些怔愣，孙继祖道：&ldo;哪位姑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rdo;陆可儿道：&ldo;她是余大公子的跟前人，没说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赶路吧。&rdo;到了下个镇子寻了间干净的客栈歇下，待孙继祖睡了，陆可儿点了灯，包袱里是两套冬衣，一包银子，还有一封书信，陆可儿打开信，就着灯亮一看，上面就几个字，有难可寻庆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