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年纪不大,却颇有威慑力,除了在皇后跟前,别的时候,皇上可不会讲一丝情面,杀伐果断,言出必行的。周敬的汗都侵透了厚重的衣裳,承安才放下手里朱笔,却也没看他,微微侧头,透过琉璃窗向外望了望,廊前灯在寒风中摇曳几下,从上而下的细雪,被寒风卷着飘进廊檐内,打在大宫灯上,有一瞬间,仿佛阵阵花雨,倒令承安不禁记起了旧年间的事儿。两人那时不过七八岁大,还住在冀州的府衙内,散了学,路过槐梦轩,若若立于树下,白色的槐花随着风飘下来,粘在她头发和裙裾上,氤氲起淡淡清雅的香气……熏炉内的银丝碳噼啪一声轻响,打断了承安遥想的情思,微微叹了口气,才不到十日,他已如此想她了,他的若若,今夜不知会不会丝这般惦记着他……和着呼呼而起的北风,仿佛能听见簌簌的落雪声:&ldo;你说皇后今日可到哪里了?&rdo;周敬愣一下,才明白这是问他,急忙抹了抹额头的汗,躬身道:&ldo;今儿是十四,算着,皇后娘娘已走了九日,若不遇风雪,今儿白天早些时辰,就该进了北边京城了吧!&rdo;偷偷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继续道:&ldo;估摸能赶上北辰元宵佳节的大热闹呢?&rdo;&ldo;元宵佳节?&rdo;承安目光一闪,仿佛有些不满:&ldo;遇上热闹,定没空惦记朕了……&rdo;回过身扫了周敬一眼,眸中厉芒一闪:&ldo;周敬,你可知错?&rdo;周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ldo;奴才知错。&rdo;承安神色略缓了缓:&ldo;既知错,下去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下回再犯,定不轻饶。&rdo;周敬忙谢恩退了出去,出了暖阁,不禁叹了口气,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这顿板子挨得真冤。&ldo;定南王&rdo;承安在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用朱笔画了个圈,到了不得不肃清的时候,他也绝不会手软心慈:&ldo;来人,传吏部左侍郎进宫。&rdo;说起来,承安真算最了解宛若的,此时的宛若真没心思惦记他,却也不是为了明日灯节的大热闹,而是正琢磨着,该如何跟王氏说范成之事。宛若这边还没提,不想,王氏却先她一步提了起来:&ldo;先头在在篱落轩那边遇上一个人,瞅着是南夏的服饰,却并非官服,倒像一个白衣公子,只是那脸面五官,却甚为熟悉,仿佛那里见过一般,我这想了一路,刚才一打岔竟是忘了,这会儿忽的记起来,倒是跟周映雪母女的眉眼相像,你说奇是不奇了,他是谁?可是你从南夏带过来的随身护卫?&rdo;因宛若执意住在王府,宛若的舅舅,便特特腾出几个阔朗的轩馆来,给护卫们落脚,篱落轩住的正是范英范成兄弟。宛若想了想,凑到王氏耳边低声把原委说了一遍,王氏愕然,瞪着她好半响才回过神来:&ldo;你说外面那个才是承安?而跟你一处长大的承安,就是如今的南夏文帝?&rdo;宛若道:&ldo;不然,娘亲以为女儿真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还能如此安然无恙的回来省亲。&rdo;王氏点点头:&ldo;是了,不是承安,怎会对你这般看重,娘亲倒真放心了,只是这范成,你此番带回来,是想他认祖归宗吗?&rdo;宛若摇头:&ldo;娘,我不过想让他回来看看罢了,他如今是范家养子,恐怕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乐意回来的,何必多此一举……&rdo;王氏刚要说什么,宛若的舅妈一掀帘子走了进来,望了宛若一眼低声道:&ldo;外面有姑娘的故人来访……&rdo;舅妈的性子直爽,倒是不拘泥于宛若的身份,还如旧时一般待她,宛若反倒觉得分外自在。&ldo;只是故人?&rdo;宛若挑挑眉,舅妈有些目光闪烁吱吱呜呜的道:&ldo;姑娘自己出去瞧瞧就知道了,前面正堂呢?&rdo;&ldo;正堂?&rdo;宛若仿佛明白了,起身站起来,王氏从如意手里接过斗篷替她披在身上,拢了拢前面的带子系好,担忧的叮嘱她:&ldo;凡事多想想,不要竟使唤你那小性子……&rdo;絮絮叨叨跟她小时候一样,宛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ldo;娘亲放心吧!女儿早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rdo;王氏白了她一眼:&ldo;就知道说嘴儿,在娘亲眼里,你就是白了头发,也还是个孩子,如今你身份不同,凡事不可任性,小情可免,大事上不可莽撞……&rdo;☆、旧怨新愁入了夜,雪下的愈发大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屋脊廊檐上,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下面的青色盖住,晶莹的白色,给如此深沉的冬夜,添上了一抹明亮,即便没有廊间红灯,也比平常要亮堂许多,不过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