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让七娘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殊荣‐‐让她挨着太夫人,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做声,看着丫鬟们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碗碟,将椅凳复位,又鱼贯退出了小花厅,只留太夫人的几个心腹作陪,太夫人才清了清嗓子,低声问七娘子。&ldo;府里最近传的几句闲话,你听到了没有?&rdo;果然是冲着那几句闲话来的。七娘子动了动眉毛,没有费多大的工夫,就做出了一脸的为难,她低低地垂下头,避开了太夫人的眼神,嗫嚅道。&ldo;下人们嘴实在不大严……嗐,其实也就是没影子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了。这种事呢,又是最不好说的,唯一的手段就是仔细严查,可……&rdo;可五少夫人本身,只怕是禁不得查的。太夫人一时就有些焦急起来,心念电转间,她的语气又和气了几分。&ldo;你现在也是管家的人了,也知道很多事,不是当家人想要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rdo;她拖长了声音。五少夫人手底下的账出了问题,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本人有意贪污,这个就不说了,第二种呢,就是她没有能力,被底下人蒙蔽了,自己还懵然无知。太夫人的这句话虽然含蓄,但听在七娘子耳朵里,却无异于黄钟大吕。她这是迫不及待地认下了账有问题,而且还直接把整个基调,定在了第二种可能上:五少夫人是没有能力,被底下人蒙蔽了。所以五少夫人的确是以公谋私,为自己牟利,只是手段远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么粗劣了。这个五少夫人,可真有胆色,连太夫人都被她算计到了这个局里,还这么挖心挖肺地为五房考虑。七娘子心底一下就浮出了无数的推测:她是怎么牟利的,真的是高利贷?为什么已经把账补得那么完美,却还要瞒着太夫人,让她为五房担惊受怕?她眨了眨眼,就顺着太夫人的话往下说。&ldo;其实小七也没有打算多追究什么,一家人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事也就过去了。再没有什么事,比一家人的和睦更重要……&rdo;太夫人显然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对七娘子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这个笑,是从眼睛里笑了出来。&ldo;好孩子,你这样想就好了。&rdo;太夫人又叹了口气。&ldo;你五哥一家子,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他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很多事呢,祖母老了,心就很软,只盼着见到一家人和和气气地生活在一起,就什么事都不想追究了。&rdo;这番话,她说得情真意切,似乎的确是发自真心。七娘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也表现得很恳切。&ldo;小七也是这样想,名门望族,最怕的就是内斗,有些事能糊涂了,就糊涂了是最好。&rdo;从太夫人那里出来,七娘子就一路笑着回了明德堂。几个丫头们都很奇怪,&ldo;少夫人今儿开心呢,一整天都咧着嘴笑。&rdo;就连管事妈妈们都看得出来,七娘子今天心情不错,有几个胆大的如李庚家的、雷咸清家的,就打趣七娘子,&ldo;世子爷要出门办差,少夫人却笑得这么开心,难道就不怕世子爷在外拈花惹草……&rdo;众人就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七娘子也跟着笑。&ldo;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世子爷只要不闹到我跟前来,我也随他!&rdo;&ldo;少夫人贤惠!&rdo;众人顿时又争先恐后地巴结七娘子,一时郭福家的来回,&ldo;春合班的人中秋已经定了去永宁伯林家唱堂会,并不得闲,班主说有个才进京的凤凰仪也唱得好,九月里还要进宫唱一次,问我们要不要试试她们的口齿。奴婢也不敢做主,要回来问了少夫人才知道。&rdo;七娘子随口道,&ldo;你就跟进去听一听不完了?让外头懂戏的男人们跟你去一个,听完了回来,若是好,就定下,若是不好就问一问麒麟班,毕竟这一次隔得远了,也不用担心避讳不避讳。&rdo;众人都笑道,&ldo;那宁愿是去请麒麟班的,毕竟是多年的老班,有个口碑。&rdo;郭福家的也道,&ldo;那奴婢先遣人去问问麒麟班的班长,再回少夫人的话?&rdo;&ldo;好,&rdo;七娘子笑着摆了摆手,&ldo;你们都是戏迷,我是不懂戏的,这件事,也就是听你们摆布了。&rdo;众人越发一笑,有事的又回事,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七娘子诸事安排妥当,又回了西次间里喝茶看书,和立夏、上元等丫鬟闲话。又把小黄浦叫到跟前来,细问她的出身家人,聊以解闷。小黄浦难得有机会在七娘子跟前露脸,自然是受宠若惊,一边摆弄着辫梢,一边和七娘子说笑,&ldo;是,全家上下最出息的就是二姐。也是她的运气,当时太妃宫里手最巧的宫人没了,正好夫人进宫说话,太妃娘娘一眼就看上了她的头,这么一来二去,二姐就进宫服侍太妃娘娘……现在家里好几百亩的地呢!就在天津一带,日子虽说不富贵,但也极安稳的。&rdo;提到她的二姐,小黄浦一脸的羡慕,是掩都掩不住。就是立夏等丫鬟,也不禁都是一脸的艳羡。当时的大家婢,结亲的主要对象也还是家里的下人,这倒不是府中的主子们小气,而是一般的良民,很少有愿意和奴婢结亲的,毕竟身在贱籍,后代想要科举读书,就要受到限制。而商人们纵有愿意娶大家婢的,这些见过世面的小妮子们,也多半都不肯相与。像小黄浦二姐一样,以宫人的身份被放出来,赏了良民的身份彻底脱籍,从而嫁到好人家的,一百个人里也没一个有这样的运气。也难怪提到她的经历,众人都是一脸的羡慕。七娘子看在眼里,心下也就有了计较,她冲小黄浦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这丫头进屋还没到三个月,还要再看看她的心性。小黄浦见七娘子不说话,却是欲言又止,半天,才冲口而出,问七娘子。&ldo;少夫人知道不知道……现在府里传了些闲话……&rdo;七娘子神色一动,&ldo;什么闲话?说给我听听。&rdo;&ldo;是说查账的事……&rdo;小黄浦嗫嚅着道,&ldo;也是昨天回家去的时候,听三姐说的。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谈起来,都说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说是查账的时候,查出了厨房采买和金银库房的账有些不妥,背后隐隐约约牵扯到了小罗纹和张账房家的婶婶,背后、背后是……&rdo;这个谣言是直指五少夫人贪墨,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人心就是如此,有一句话传出来,听者自然会臆想出一千句来解释。就算老妈妈在散布消息的时候,只是提了一句小罗纹,并没有明确地提出张账房家的,但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又哪里瞒得过有心人?稍微一加细想,就知道这谣言真正针对的是谁了。七娘子笑了笑,点头道,&ldo;噢,这件事啊,我知道呀。&rdo;她态度自然,小黄浦反而无以为继,她瞟了七娘子一眼,怯怯地续道,&ldo;奴婢的三姐还说,说,张家的婶婶听说了这件事,气得是捶胸顿足,指天发誓,说她的账可是经得起人盘问的,说这传闲话的人,活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还说、说……&rdo;见七娘子目注她等着下文,小黄浦一咬牙,终于道,&ldo;说少夫人到现在都不查这里头的猫腻,分明是有心陷害她……&rdo;室内顿时就静了下来,就连七娘子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而是略略瞪大了双眼。不过,她的惊讶也没有持续多久,就又消散了开去。&ldo;五嫂也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rdo;七娘子只是漫不经心地评论了一句,就扯开了话题。&ldo;你三姐现在至善堂里,可还有体面吗?怎么我看大嫂头上的发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一点都没有翻新。&rdo;小黄浦顿时如释重负,唧唧呱呱地为小闽江辩白了起来。&ldo;三姐的手也巧着呢!是大少夫人性子古怪,平时呢,一点都不讲究这些的,也就是要出去上香的时候,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三姐给她梳几个时新的发式‐‐&rdo;屋外忽然间又响起了散乱的脚步声,中元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嚷道,&ldo;少夫人,不好啦,张账房家的上吊啦‐‐&rdo;239寻味她这句话可非同小可,一时间众人都怔住了,就连七娘子手边的小糕点,也都跌落在了裙边,为洁净的布料点染出了一长串的黄。中元又狠喘了几口气,才道,&ldo;要不是她亲生女儿发现,人怕是就背过气去了。&rdo;这么说,就是还没有死了?七娘子一下又镇定了下来,只是表情中,却依然难掩震怒。五少夫人也实在是太狠了,这样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一旦撞进去晚一点,人真的死了,那可怎么办?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死于一场算计?她猛然将沉口杯顿到了桌上,沉声道,&ldo;立夏去胡同里,把庄账房请进来,上元到二门上打听一下,父亲在梦华轩做什么呢,如果没事,就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想禀告父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