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显深深地望着她。
面前的这高挑美人眼角上挑,唇角噙笑,嬉笑怒骂,皆自带一股恣意。
傅显不爱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情商为零的傻子。
他很清楚,曲红绡说话惯来如此的,她总是好意,总是为他着想,但偏偏要用一种又任性、又妄为的语气讲出,好似她做这些,全然都与他无关。
傅显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曾冷硬地道:他从不欠人东西。
她一定记得那句话,所以即使是在对他好的时候,都如此温柔、如此包容地不想叫他多想。
他小臂上的肌肉,忽然紧紧扭曲起来,好似正在被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直抽得他鲜血淋漓!
只听他忽然道:“你可知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曲红绡道:“什么?”
傅显厉声道:“只为了将我的剑,刺入别人的咽喉!”
曲红绡摇了摇头:“以武入道之人,谁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我这几日,起码也送了快十个人见阎王去了。”
傅显忽仰天长啸,声音竟无比凄厉:“不,你不明白,我不一样,你可以救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唯独我,你救错了!你那日就该放任我的血流干!”
曲红绡深深地凝注着他。
他是个有深深自我厌恶的人,他的身上一定背负着一种很神秘、很沉重的负担,他为这负担而活,却又因这负担想死,他认为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他认为自己绝配不上一丝好处,他甚至认为自己应该像条野狗一样,死在路边的阴沟里。
但他曾对她说:“我绝不欠别人任何东西,我既欠你一条命,那么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即便是他自己的性命!
在那一刻,曲红绡的确看到了这黑衣青年钻石般的心!
他比很多人都值得,他比玉梅花值得、比冷玉微值得、当然也比谢问舟那条狗要值得很多,那些人都在享受着不应得的荣誉与名声,那傅显为什么不行?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问过我好几次,问我为什么救你,帮你,不愿弃你而去,我现在已想通了为什么,你……听不听?”
傅显瞪着她。
他的皮肤一向苍白,如此这般心绪激荡之时,眼角便看起来有些发红。
曲红绡负着双手,与他对视半晌,黯然道:“因为救你是我在这世上做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傅显愕然。
曲红绡神色黯淡,道:“我在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恣意过几天,过往的所有日子,我都只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别人想把我捏成什么样子,就捏成什么样子,救下你,是我第一次出于本心做事,我不想看着你死,是因为你的命……的确对我很重要,你明白了么?”
这话半真半假。
从前的曲红绡的记忆,已悉数进入了她的大脑,一个满心爱慕的少女,被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折断了个性与特点,一步步地扭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曲红绡厌恶这样的事,在救下傅显的那一刻,她的确有种反抗命运的快|感。
傅显的目光灼灼如火,像是要把她的皮肤烧穿一个洞。
半晌,他才哑声道:“是谁?”
曲红绡一怔,不明所以:“什么?”
傅显道:“天山剑宗,是谁辜负了你?”
她救了他,所以他理应当为她做一些事。
她这样好的人,居然也有人去磋磨、去折辱她,那人的眼睛既然瞎了,那最好也快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