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常人,也不会等那么久,别说是他凌墨尘。
冯肃知道她是在怀疑,轻声道:“沈娘子也是觉得主子傻吗?”
沈明酥尴尬一笑,她可没那么说。
冯肃沉默片刻,便缓缓地道:“五岁那年,主子等他的父亲回来,等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
沈明酥一愣。
“后来主子又等,等他的母亲来接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春暖花开等到了大雪纷飞,有一天终于得知,他的母亲也早已走了,他每日望着的那个方向,早就没了他的亲人,身边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
“再之后,主子又等,等一人为他敞开门,拥他入怀再喂他一口热汤,可等到双肩落满了雪,眼睫结了冰,也没能等到。”
“后来在七月的一场雨里倒是等到了,等来的又是一罐骨灰。”
冯肃看着床榻上的主子,无比痛心。
认识他的人都想让他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时刻都在提醒他要去复仇。不认识他的人,个个都羡慕他的风光,想成为他。
可没有一个人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煎熬。
他只要想一个家。
有一个他能等到的人。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等过人了,几年来,沈娘子是第一个,可一旦他等了,便会固执地等到最后,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他失约。”
可即便是没有等到,他也不会怪罪谁。
若今夜他能熬过去,沈娘子没来,等过了明日,一觉醒来,他对沈娘子,依旧会和从前一样。
他的笑容和他的轻松,都是一道一道自愈后的伤痕而堆砌。
冯肃知道主子和沈娘子之间,早晚会有一场生死较量,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想沈娘子能多陪他一会儿。
想让沈娘子再赴一场主子的约,不再食言。
沈明酥一面听冯肃说着,一面看着床上面色苍白之人,很惊讶他言中所说之人,会是他。
因他从一开始给她的印象,与冯肃口中之人完全不一样。
但父亲常同她说,人不可貌相。
她并非有意要忘。
只是也习惯了回头时身后再无人。
油灯才刚添了灯油,层层柔光笼罩在他脸上,病容夺走了他面上所有的神情和伪装,仅仅只是一位平常的患者。
沈明酥回头同冯肃道:“你去睡吧,我守着,天一亮你过来换。”
适才沈明酥是如何救治的凌墨尘,冯肃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她不会害他,两个人熬着确实费神,起身道:“麻烦沈娘子了。”
冯肃走后,沈明酥又替凌墨尘用热水擦了一阵额头。
几回探手,见其没再发热,应该是稳定了,长松一口气,后半夜实在抵不住困意,便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天麻麻亮时,凌墨尘睁开了眼睛。
记忆停在了冯肃焦急唤他的那一刻,知道自己八成身体出了问题,动了动,想抬手,胳膊却没能抬起来,袖口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眉头一拧,转过头,便看到了枕在他身侧的一张小脸。
脸上的黄泥已被擦去了大半,抹去的地方肤色如雪,两种颜色成了鲜明的对比,成了一张大花脸。
凌墨尘眸中露出诧异。
她怎么在这。
抬头扫了一圈,没见到冯肃,目光又回到了床边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