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打着陈素的名号,李农和冯宽等人不好贸然把人赶走,在没有得到陈素的确认之前,更不好将人请进府里,否则若是出了问题,谁也担当不起。冯宽左顾右盼,好不容易把陈素等了回来,差点就喜极而泣了。陈素:“公主呢?”冯宽:“公主一大早就出门了,说去长安那边小住,过几日就回来。”长安兴许是离咸阳最近的封地了,当初先帝将这块地方赐给刘桢的时候,就是为了让她方便往来咸阳,现在倒好,刘桢的公主府就在咸阳,长安反倒成了偶尔过去小憩的地方了。陈素:“那些人是在公主出门前来的,还是在出门后才来?”冯宽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公主出门之后才来的,已经派人去禀报公主了,不过还没回信。”陈素点点头:“你让李农告诉他们,我与公主都不在府里,让他们过几日再来。”冯宽一听,刚刚舒展开来的眉毛又皱成一团。那帮人可不是好打发的,虽然陈素没有明确承认或否认他们跟自己究竟有没有关系,可是像冯宽这样的机灵人哪里还会不明白的。不过没等他回话,陈素已经调转马头,朝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了。唉!冯宽肩膀垮下来,转身认命地朝公主府门口走去。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笔锋如行云流水,一行字就出来了。“非篆非隶,这是什么字体?”身后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握笔的手微微一颤,霏字顿笔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墨点。刘桢回头横他一眼,嗔道:“怎么无声无息的,吓我一跳!”陈素眼见那个字写岔了,露出歉然一笑:“你用膳了没有?”刘桢:“没有,正等你回来一起用。”她搁下笔,很自然地挽住陈素,二人朝外走去。“我瞧你累得很,可是今日操练时间太长了?明日你从校场回来,就不要跑过来了,虽说长安就在咸阳边上,可这一来一去也费不少时辰,我明日还是回公主府罢!”“不必,你再多住几日。”陈素叹了口气,“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想必已经有人禀报你了,公主府外头来了些人。”刘桢点点头:“其中一人自称是你的世父。”她听说消息之后,并没有贸然让那些人进去,也正是因为知道陈素昔年的经历,他与这些陈家人的关系并不算好,是不是要接待他们,还得陈素说了算。陈素叹道:“他们今日已经到奋武将军府那边去找过我了,让我叫人给拦下来,没想到他们不死心。”刘桢询问根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素淡淡道:“无非是我世父叔父他们见我当了驸马,想让我提携一下陈家罢了。”刘桢扬眉冷笑:“昔日你落魄困苦时,他们谁提携过你?任你流落街头,吃遍苦楚,如今见你出息了,倒是记得你姓陈了?!”说到后面,语调微微上扬,已经是动了怒。陈素扶着她的腰,轻轻拍了一下:“所以我不愿告诉你,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何必与他们计较,明日我去打发了便是。”刘桢反道:“不,此事你别管,我来处理。说到底,他们毕竟是你的血缘之亲,世人对你的过往纠葛不甚了了,见你冷待亲人,只会说你为人凉薄。”陈素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嘴长在别人身上,笑骂由人便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刘桢笑吟吟:“听我的,此事你不宜露面,合该我来处理。莫不是夫君嫌弃妾人老貌丑,怕妾丢了你的脸面不成?”陈素失笑:“我是怕你对着他们动气!”刘桢眼珠一转:“说到动气,太医说我最近确实轻易不能动气,这样才好养胎。”陈素漫声接道:“是极,肝气横逆则伤身……”他的声音忽然顿住,扭头看着刘桢,疑惑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刘桢眨眨眼:“太医说我不能动气。”陈素:“不对,后面那句。”刘桢:“没了呀。”陈素无奈:“你就只会作弄我罢。”刘桢笑嘻嘻:“养胎么?太医说我不能动气,这样才对养胎有利啊。”陈素本就不是迟钝之人,只是刘桢这个惊喜太大太突然,是以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片刻之后,狂喜之色终于弥漫了他的整张脸:“……是真的?”刘桢很不负责任地逗他:“我也不晓得呀,我没什么感觉,是太医说的——哎呀!”话未落音,人已经被陈素打横抱起来了!☆、107番外三陈家是南阳望族。当年郭殊举族投奔刘远,又带动了附近的望族相继前来投奔,所以郭家后来才会得到刘远的看重。但同样是望族,郭家比陈家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的,据说陈家原本是陈国王族,因为战乱逃向南方,后来在南阳定居,繁衍生息,不少人在楚国当了大官,即使是秦国统一之后,族中还有人在秦朝任职,再加上陈家一族在南阳定居已久,良田万亩,华屋成片,自然不是郭家这种家族可以比拟的。不过物极必反,水满则溢,一个繁盛数百年的家族,同样也有衰败的时候,这也是难以避免的,这一代的陈家人不大争气,自小锦衣玉食,安逸无忧的生活已经磨灭了他们的斗志,在新朝建立之后,陈家没有出过一个名士或高官,即便依旧拥有为数不少的良田和家财,也不可阻挡地走向颓势。但是陈家的人并不甘心,他们想来想去,终于想到陈家这一代也并不是一无所有的,恰恰有一个陈家的嫡系子孙,从南阳走出去,如今已经在朝廷中官居高位,甚至还成为公主的夫婿,他甚至还是如今陈氏族长的亲侄子。这样亲近的关系都不利用,还有天理吗?陈容和陈炽在公主府门口已经站了快半天了,心里的火气也开始噌噌地往上冒。就算你已经娶了公主,当了驸马,位高权重,可你也依然姓陈,是陈家的子孙,结果现在竟然将自己的世父与叔父拒之门外,此等行径怎配为陈家子弟?!很显然,他们已经选择性地遗忘掉陈素当年的遭遇了。在陈容与陈炽看来,就算陈素当年被赶出家门,那也是因为他父亲与生母无媒苟合,做出不容于陈家的丑事,陈素身为没有在族谱上记名的陈家人,理应受到那种待遇,他们并没有半分做错,但是在得知陈素当上驸马之后,他们就已经把陈素的名字加上族谱了,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交代,此番因陈家之事上门来,陈素就理当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去,以礼相待,而不应该如此狂妄。驸马又如何,有本事你不要姓陈啊!“阿父,陈子望这是仗着有公主撑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陈苍等得不耐烦,当先便发难了。“且再等等!”陈容横了他一眼,强捺焦躁。在来到咸阳之前,他与陈炽二人已经仔细盘算过了,陈素生母没有名分,算起来陈素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婚生子,这件丑事陈素未必敢告诉长公主,所以只要陈素不肯帮忙,他们就可以威胁将此事告知长公主。再退一步,假若长公主知道了也无妨,他们觉得如果陈素坐视不管,那么他就难以避免要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事情若是闹大了,对他这种原本就是靠公主权势上位的大臣一点好处都没有。总而言之,陈容兄弟俩觉得自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素就算再不满,也是陈家的子弟,顶着这个名头,他就束手无策。抱着这个念头,陈容与陈炽总算能够耐下性子,顺便将已经开始不耐烦的陈苍镇压下来。他们就不信公主府会真将他们拒之门外,说白了,这种事情闹大了,丢脸的还是公主和陈素,而不是他们。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日头将倾,公主府终于有人出来,还是先前与他们交涉的公主家令。“诸位,公主有请。”陈容等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仍强打起精神问:“公主回来了?我们怎的没看见车马?”李农笑道:“公主回府贯来不爱张扬,除非贵客盈门,否则大都是从后门回来的。”陈容一听,眼下他们可不正是要从正门进去的贵客了?心中微喜,也来不及计较等了这许久的问题,忙道:“那就请带路罢!”若论府邸的创意程度,这镇国公主府应该是咸阳城头一份了。进门先是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他们这才发现,里头不是常见的院落,竟是一个花园,绿叶成荫,花影相叠,园子虽小,却不乏诗情画意,众人沿着花园中间朝里面走,细看之下,发现其实种的也都是一些寻常的花木,并不算稀奇,只是这种闻所未闻的府邸风格,还是看得陈容一行人都呆住了。他们自然不知道刘桢将后世的江南园林风格都搬到自家来了,为此还被京城大户人家争相效仿,只是觉得这公主府果然与别处不同得很。正堂里,公主还没到,主人家本应该出来迎客,或者在家中待客,不过这是一般情形,像陈容他们这样虽然是陈家亲戚,可也还没资格让刘桢迎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