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在袁九注视下不得不拈起那糕点慢慢送到嘴边,刚要张口,肘间被江昊不经意的碰了一下,糕点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成粉状。
江凡长出一口气,有点感激的回头看江昊,结果被江昊狠狠瞪了一眼。
从上楼以来一句话都没说的袁福,阴测测问了句“江大官人看来是不喜欢吃糕点。”
“他不是不喜欢美食,是更喜欢美色。”江昊笑着接过话过,探过来低声骂江凡“你个招锋惹蝶的,我只知道你喜欢如意漂亮,原来漂亮的男人你也喜欢。”江凡被误会得莫名其妙,一时委屈想解释又不方便。
也知道袁福不是一般下人,从他对袁九的态度,指使周围人的气派上,就可见一般。三人喝茶,他也能陪坐,而且袁九时不时的还会为他亲自斟上一杯,就可以看得出来,颇有些身份。
但江凡挨了欺负总要撒火,袁九路数他搞不明白,江昊他不敢,只好对着这个非人非鬼的家伙耍威风,沉着脸“呃~”了一声不做回应。
袁福哪受过这种怠慢,飞过眼镖一记,脚下来踢,半路上被江昊拦住化解了去。两人在桌底较劲,袁九像没看见一样,只托住下巴,笑眉笑眼的看江凡。“那你喜欢吃什么?”
江凡刻意坐得笔直与袁九拉开距离“我还不饿。”“咕~”有人腹如雷鸣。
江凡瞪大了眼睛看袁九。
袁福收了招式,赞许的对江昊点头“江通判果然有些本事,有机会定要好好切磋一番。”
江昊难得遇上棋鼓相当的对手,乐得应承。
江凡趁机冲江昊挤眉弄眼“他怎么知道你是通判的?”江昊瞥了他一眼默默喝茶,这个二子,还用问?人家早就把他们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江凡与袁九大眼瞪小眼,傻笑一场,把糕点推到袁九面前“袁兄不必客气,请先用吧。”袁九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怎么喜欢,示意江凡先吃,他的饭还要等些时候才好。
江凡侧目,果然是大家公子,竟然有自己的膳食。想到鬼市的来历,便问袁九是如何做善事增进修为的。
袁九晃了晃眼睛,纸扇折叠又展开,一时没回答。
倒是袁福对江凡道“我家主人天生有疾,口不能言,不宜过于操劳,江大官人有什么不明的,可以问我。”
袁福自己踱到临街的窗口,向下望去,下面的祭台已搭得七七八八。“江大官人,你看。这市集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江凡一怔,那哪里是人?“是鬼。”
“对,是鬼,冤死鬼。”
“这集市每天都有吗?”
袁福笑“地府鬼市一年才两次,易货易物,没有银钞就算是去了也没用。虽然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金钱这个东西带着也没用,可是干干净净的到了了阴曹又几个是不受苦的?”
不等回答,袁福继续讲解“你看,他们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相互交换的都是些低贱的物什,图的不过是个糊口。虽然清苦了些,总比在枉死城里滞留的鬼魂要好一些,那些,若是不受教化一意孤行,每日都要受比较之苦。”
阳世间的比较,指的是苦主告人,被告若称冤枉,地方官常将其羁押待查明后发解,这期间,若是苦主不时来催诉,县令便将被告提审出来,比较一番,笞杖数额不定,只为让苦主心安。
而阴间的比较则更苦一些,“没有家人捐寄衣物,又遭地府辑拿,每次被抓住身无分文连通融鬼差的人事都没有,只得干受。他们何苦来的?魂来魂往,几世光阴,恐怕也只有他们心心念念记挂着前世那点恩怨,不见报应誓不罢休。”
“我知道的一个小老儿,虽日日诅咒仇家终身无后,眼看着他孤独终老,可是人死之后阿没坠阿鼻。祖孙三人命终要有人偿,含恨滞留此地不过也要出口恶气。鬼判大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可是玩笑话?凌口渡孙大福存银子在阴间二箱抵其罪孽,想必不是谣传吧?所以,像我认识的这个老汉的遭遇不见得就少吧?”
“人命贱如草,生时孤苦无依,死后穷困潦倒,仇怨不得报如何心甘情愿的往生?就算是许他投生到好人家,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家主人慈悲心情,会全了他们心愿,他们自然也知恩图报,虽然该受此魔难,只是凡事都有个缘由。我家主人说,既在这里修行,就想造一方福荫也算修得功德一件。有了这鬼市,他们维系温饱之余就不会为祸人间,你说,这算不算得一件大好的事?”
江凡沉着脸微微摇头,看似挑不出错处,但是并不认同,设律法为的就是平衡,难免会有些人钻空子,但是私设鬼市是违犯律条的。这位仁兄恐怕还不知道,旁边那位江昊素有江铁面之称。
正在这时,店小二晃上来贴着袁九小声报“是时候了,洛阳赵周文已经在外面候着多时了。”洛阳赵周文,正是那老员外的名字,听到他的名字,江凡的耳朵不由得耸动了几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10
10、私设刑堂
江凡竖耳着朵留意楼外声响,屋里几个人自然也都听到了,只是神态各异。
楼外似乎聚集很多人,声响也从最初的轻轻议论演变成吵嚷,似乎在为某事争执,几欲攘臂,情形与之前围观江凡不尽相同。
袁九咂嘴,啪的一声展开折扇“真是,这帮穷鬼,一刻也离不得人。”向江凡与江昊歉然“我去去就来。”
袁九脚步轻快的走了,不像是遇到棘手事,倒像等待多时的欢欣雀跃,一副“终于来了”的样子。
袁九施施然下楼,余下三个人一时静寞无声。
江凡偷眼看江昊,见他脸颊紧绷,知道小舅子在生气,悄悄推过去盏茶至手边。
江昊扫了眼茶蛊,再看江凡。江凡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往后缩了下身子。
他们情态江福看在眼里,鼻底轻轻一哼,站起来踱步。
江昊本来就是问三句答一句的人,现在更是一言不发。袁福又是个没耐性的,看似拿他们当座上宾,其实没有一只眼睛瞧得起。爱气就气,随他去,根本就不做理会。
江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自以为是个讨人嫌的,便垂下眼皮也一句话不说。
袁福刚才那副说词貌似有理,其实不尽然。
人世间的恩怨帐,一笔笔都有记载,逃不脱也赖不掉。业缘这种事,一天不多一个时刻也不少,数或有增减,也不过是今生债来世偿,前世愿今生还,这才能生生不息造出浮世百态图。
六道轮回里早就注定的,既不是才富五车气贯星夜的旷世绝才,也不是扭转乾坤的大贵人,还能逃得掉惩处?没有恩怨哪来的轮回?
一个小员外,或者有几个闲钱的土豪又算什么?就算是一品大员下来,也要看品格如何,称称修为,积福多少。折算抵消一番,哪怕是运数平平,来世也仍会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