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哀怨表情更深了,似乎触动什么心弦,竟然单手盖在眼睛上,让人看不清面孔。
何锦生低头,不得不承认云祥真是个漂亮的人,他的漂亮是那种眉目如画谈笑风生的自在洒脱,他的漂亮极具吸引力,让人以站他身旁为荣并且极乐意听他说什么,即便直觉上那就是杜撰来诳人的故事而已。
“我那朋友,早已不在了,这世上再要寻他那样的人,恐怕是看不到了。”
看,这故事如此煽情。
“那样的样貌,那样的才情,这世上难得啊。只是看何老板就会想起他,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十分投缘,现在想想,你们是极像的。”
何锦生斜着眼睛看他一眼,面露不悦“云少爷真有意思,这是咒我早死吗?”
“不敢不敢,你莫要多心,我也是触景生情而已。何老板这作派,身段,尤其这眼睛,我那朋友也有这样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
何锦生目光流转上下打量云祥“能和云公子的朋友有几分相像,真是在下的荣幸。”何锦生并不觉得像不像的有什么可在意的,但是就刚才云祥看着他眼睛说,“也有这样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时,何锦生心上就空了一拍。
云祥与他眼神对望时那神态,明明不见得有什么挑逗可是让人心慌慌的打鼓不已,饶是自己功力深厚还这样,若是早些年还年轻时遇上这样的人,兴许就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吧?
这样的人,鄢容恐怕会喜欢吧?
见何锦生对自己的话不是很在意,云祥笑意更浓“何老板可不要以为我是在攀关系打花腔,我说的是真真的事,真是巧了,再难找这么相像的人,不信,你可以问鄢容,我那朋友他也是认识的。”
这几句话说得何锦生如鲠在喉,却强自欢笑“看来鄢少爷与你那朋友关系也不错了?”
“不,他们不太对盘,那时候鄢容还小,少年心性看不起戏子这行。”
浅浅淡淡一句话击在何锦生心坎上,云祥的话他才不愿信,但是他挑拨离间成功了,想起鄢容过往表现,尤其是紧要关头那不进不退的模样,某根隐晦的神经便蹦蹦直跳。
何锦生按捺一口气,也来不及计较云祥说到戏子行当时的口气,强撑着微笑端着架子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不见得吧?”
正巧掌柜的来送行头,何锦生也不和云祥玩嘴上功能,道一声“失陪”给云祥一道背影。
云祥看他身影飘然离去,又向楼上看了看,旋转式的楼梯,直向上通往三层小楼,也不知何锦生刚才是从哪一个房间出来的。
何锦生领着掌柜的出了小楼,向后面专门挪出来给他们备戏的小院走去,边走边问“孩子们都带来了吗?我交待过要带那个点翠的兰花压鬓簪子呢?还有那个点翠的边蝠带了吗?”
掌柜的脚步一顿“簪子在鄢少爷那儿,他特特带来的,边蝠那个您没交待呀。”
何锦生眼睛一立“你上年纪了耳朵也不灵便了吗?我簪子都是点翠的,这个就不用了?一共就两件像样的东西,不用这个你让我用什么?”
见何锦生眼睛都红了,掌柜的知道他这是气大发了,也不知道刚才云少爷说什么话把他挤兑成这样。
掌柜的对这位老板的气性把脉得很准,也知道就他那点本事,受了气只敢冲下人撒火。“好好,我这就派人去拿。我的爷,我们先到后院去点点家伙,看还缺什么不?”
何锦生气哄哄的走在前面,见掌柜的脚步缓慢还偷眼向那小楼张望,不由得嘶了一声“没见过大世面怎的?你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掌柜的左顾右看,见没有人,便拉了他衣袖快行几步,特特离了甬道,走到花园里,还选了株能挡住人的木芙蓉,悄声说“看你这么上心,有些话要告诉你。”
何锦生有些看不上他这故作神秘的模样“有什么事你讲便是。”
“鄢家少爷早年间和荣庆班的小旦的事,你知不知晓?”
何锦生一个愣神,掌柜便明白了他也是个闷在葫芦里的。“看样子你是不知道的,我听说啊,鄢少爷早年间很是捧他,还包过他三天的全场戏。”
何锦生咬紧嘴唇,认识这么久,鄢容还没包过他一场戏。帮衬两层的店面也只是出了个房钱,家具摆设都是自己厚了面皮求了一个相熟的大老倌给出的,店面的货本李署长也有一份出力,这些,都是粘在手上甩也甩不掉的累赘。
何锦生狠狠的闭了下眼睛,不是一时手紧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些个烫手山芋“还有呢?”
掌柜的觑视他的脸色小心说道“鄢少爷阔气得很,大把的银元像雪片一样往台上撒,偏那小旦对鄢少爷不理也不睬。”
何锦生脸色果然变得很臭“那又怎样?”
听口气很酸,掌柜的决定不再辅垫直奔主题。“但是他们相处得不好,好像是那小旦有相好的大老倌,结果最后还闹得出了人命。”
何锦生脑仁有些疼“你说什么?”
“有一次鄢少爷去,正堵上他们在里面。”
“啊!”何锦生木木的应,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脸色唰的又变了几分,不由得把芜镇这些有头面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揣测那人会是谁。
“您就不想知道那大老倌是谁?”
“啊,是谁啊?嘶~别卖官子,快告诉我吧。”
“是云少爷。”
何锦生一瞬间大张了嘴巴。
“就因为那小旦相与的人是云少爷,所以鄢少爷大闹荣庆班,还和云少爷动了手。”
何锦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究竟什么地方有问题,不由得沉吟下来。
掌柜的不等吩咐,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不过鄢少爷和云少爷本就是多年好友,后来好像两人私下里说和好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约定的,总之,从那以后云少爷便不去荣庆班了。不过也有人说他们因为这事伤了感情,以后就面和心不和的,要不然后来闹再大动静也不见云少爷出面?似乎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何锦生静默不语,心里好几个主意在转换。
“听说云少爷结婚鄢少爷都没捧场,自然,之前鄢少爷惹官司的时候,云少爷也不闻不问。”
“鄢容?惹了什么官司?”
“就是我说的人命官司。自从两人打了一架后,云少爷不再去荣庆班了,鄢少爷便天天去,大把的撒银元,但是荣庆班的小旦又不理鄢少爷,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人也闹崩了。有一次那小旦上台演戏,鄢少爷砸了他的场子,那小旦气不过,就会了几个能拼善打的武师在鄢少爷回家的路上下了黑手。”
何锦生倒吸一口冷气,“出来做生意,当小旦的也敢这样报复?”
“说的就是嘛,太不知道好歹了。后来鄢少爷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硬说那小旦勾引良家妇女,坏人名声,拉他进祠堂狠狠收拾了一番,后来还浸了猪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