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道衍师父,关于老爷的案子,咱们是一起问讯查访的,那么多的细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当真是老爷亲口告诉你的?”钟管家自知言多失态,正好借故转移话题。
“我编的。”道衍答得干脆。
“编的?这,这如何就编得如此丝丝入扣,贴合真相?你是故意消遣我?”
“人性如此,大抵不错。当然,我们原本掌握的诸多细节,也足够我们推出其他细节了。”
钟管家皱着眉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仍是觉得匪夷所思。
“你说老爷对他们「引盗军需」一事有所觉察,所以招来杀身之祸。但我与老爷情同手足,主仆无间,这么大的事情,我竟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
“猜的?不是,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是真心向你请教啊。”
“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就是猜的。”
“好,好,您天眼烛照,洞察天机,那么,请大师赐教,怎么猜的?”
“你想,庄府的海运船队如此庞大,所涉人员何其繁杂,庄连克母子想完全瞒过庄翁及其眼线去调动船队干那「引盗军需」的勾当,谈何容易?就算瞒得了一时,又怎能做到经年累月滴水不漏?再者,所谓「做贼心虚」,就算庄翁确实不知,但他们平素看庄翁的举手投足,也难免都有种「恐怕他已经知道」的错觉吧?所以,我这样猜,八九成不错。”
“这个贼和尚!”钟管家不由地在心里说道。
“那,你是何时现金文炳的嫌疑的?”钟管家接着问。
“第一次审千叶惠,得知买凶者身有「阿刺吉」气味的时候。”
“这么早?那时我们还没有什么线索啊?”
“因为「阿刺吉」这香水实在太过特别,太过明显!庄翁遇害,整个事情做得了然无形,试想一个布局如此周密的人,怎会卖出一个这么大的破绽?大概唯一的解释,就是故意为之。再者,你和我说过,那日是金文炳跟的船,操作起来最便利,所以,金文炳是最有可能得手的买凶者。当然,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确认。”
“那你是何时确认的?”
“第二次审千叶惠的时候,我基本就锁定了金文炳。先,这家伙在庄翁脱险之后,还大喊「抓刺客」——这故意要置庄翁于死地的举动,还不够明显吗?其次,你从王轮口中得知金文炳所欠巨款一事,正好又可以成为金文炳的作案动机。对了,还有一个细节,黑衣人特地交待秋原太郎——只杀庄定海一人,切勿伤及周旁无辜。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有何可疑的?”
“单独看这句话,无甚可疑之处,你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买凶者还有点良心。但你再想想,庄翁遇害时金文炳刚好在同室偏厅,这完全是巧合?那黑衣人怎会预先知道刺杀之时会有金文炳这个「无辜的人」在近旁?唯一的解释,就是金文炳事先运筹好这一切,他一定会按计划出现在庄翁身边,监视整个刺杀过程,所以预先提醒秋原太郎他们不要「误伤」了自己!”
“原来如此!”钟管家恍然大悟,对道衍的见事敏锐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金文炳击伤老爷头颅一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这是我诈他的。”举头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立刻指着钟管家说道:“你要是再说我是贼和尚,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是,我没有啊,这,你怎么知道…”钟管家刚在心里动念,「贼和尚」三个字刚要在脑海中飘过,就被道衍说了个正着。
“哼,我没告诉过你我会「读心术」吧?”道衍故作神秘。
钟管家一时无语,只好陪着笑脸继续斟酒。
“还有一事,柳情在「怡情舫」那间与「海月阁」相连的密室,我和老爷这些年去了数十次,都没有现——你是如何得知的?”
“庄连克告诉我的?”
“庄连克?他什么时候告诉的?”
“呵呵,严格讲,是他身的味道告诉我的。这一点,倒是要谢谢那个叫千叶惠的女子。”
“此话怎讲?”钟管家愈好奇。
“我在香堂之中第一次遇到庄连克,他身就满是浓郁的玫瑰花露味道,刺鼻非常;千叶惠在第一次受审之时,也提到,被他砍伤的人,也就是庄连克,身有玫瑰花露的味道。而据你从「怡情舫」查探的结果,柳情这个俗气的女子,对名贵的「阿刺吉」视而不见,却独爱这浓放不收的玫瑰花露…”
“是的,我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所以…”道衍故意拉长语调,等待钟管家接话。
“所以,你就推断庄连克事之后是躲到了柳情那里。而我派人专门去查也没有现,这就说明柳情的「海月阁」一定另有庄连克的藏身之处,对吧?”
“正是。”道衍满意地笑了笑,算是表扬了钟管家进步。
“对了,说到柳情,她的那个女娃儿该如何安置?”钟管家突然想起。
“嗯,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这女娃儿还是留在明州,你安排人照顾一下,如何?”
“这,柳情视此女如命,她会同意吗?”
“王轮已被留在汤和军中为质,王蜒不是等闲之辈,对柳情母女的追杀令此刻恐怕已经传遍江湖。柳情把这女娃留在身边,必然难逃劫杀。”
“既然囚龙岛已出追杀令,那把女娃留在明州,岂不更是羊在虎口?”钟管家惊惧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也担心自己被列入了追杀名单之中。
“放心,柳情即将被遣送到应天府教坊司,这个消息我已经故意让人放了出去,囚龙岛必然会沿途追截,此时女娃留明州反而是安全的;另外,钟管家放心,我昨日已经以汤将军名义给王蜒去了信函,明言:庄府乃大明功臣世家,如有进犯,必将王轮腰斩,尸分挂于辕门两侧!加汤将军的水军在囚龙岛海域日夜巡游,王蜒余众如今已是难以再靠近明州。相信过不了多久,囚龙岛匪患定可连根拔起!”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明日派人去和柳情说一声。”钟管家如释重负。
“不必,柳情那边我可以在路跟她说。”
“你也要去应天府?”
“实不相瞒,汤将军已经举荐我到应天府的鸡鸣寺,不日便要启程。”
“怪不得你执意要离去,原来有更大的前程啊!”钟管家说得有点酸溜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