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化妆极为隆重精心,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板着,紧紧抿着嘴唇,眼角便显得有些塌落,格外的戾气逼人。相比之下那戴墨镜的男人虽然也不苟言笑,却只让人觉得威严沉着。他身形在亚洲人中算是相当高大挺拔的了,肩膀宽厚,腰背极挺,仿佛是多年的练家子,从骨子里便透出一种威重的气势来。一群人疾步上了车,司机请示:&ldo;山地夫人、黑泽少爷,我们是先去酒店安置行李,还是先去医院?&rdo;老夫人终于把她紧紧下抿的嘴角动了一动,说:&ldo;去医院!&rdo;那个姓黑泽的男人却淡淡的道:&ldo;先去酒店。&rdo;老夫人语气里不可避免的夹杂了焦急:&ldo;你在说什么啊?阿崇到现在还没有醒,他可是你的亲表弟!&rdo;司机从后视镜里偷觑一眼,只见黑泽微仰着头闭目养神,充耳不闻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踩下油门。‐‐是往酒店去的方向。一群人先到酒店去放好行李,安置完毕,才从酒店出发去医院。这时黑泽已经和老夫人分了车,挪到第一辆车里,侧头问助理:&ldo;山地崇来大连之前,去过旅顺?&rdo;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显然已经把那天晚上发生在地下拳赛里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助理肯定的道:&ldo;没有,山地少爷根本没有离开过大连市区,更没有接触过当地黑帮。少爷在中国接触过的人很有限,我们排查过名单,根本没有姓叶的人。&rdo;黑泽沉思半晌,问:&ldo;旅顺真的有个叶家么?&rdo;&ldo;这个……已经在查了。姓叶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出名的叶姓武学世族根本没有听说过,更别提什么叶家幼子了……&rdo;黑泽沉默不语,刀削般硬朗的侧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越发显得难以猜测。助理小心翼翼的道:&ldo;据东乡先生说,凶手自称替&lso;一百一十二年前&rso;的家人报仇,一百一十二年前……难道是精神错乱?如果是精神病人行凶的话,倒是好理解了……&rdo;&ldo;精神病人行凶,能在擂台上重伤空手道黑带八段的东乡京男?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指轻轻一戳,把山地崇戳得重度昏迷两天不醒?&rdo;助理嗫嚅不敢说话,黑泽冷笑一声。&ldo;说什么精神病人,分明就是山地家惹到了不能惹的凶神,万里迢迢索命来了!&rdo;老夫人在路上还能勉强撑住她那贵族世家的仪态,到医院一看昏迷不醒的儿子,顿时就撑不住了。仅仅两天功夫,山地崇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脸色灰白,眼皮红肿出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因为无法自主呼吸而戴上了呼吸器,乍一看上去倒是像睡了十年八载的植物人。诡异的是不论医生怎么检查,都查不出这位少爷到底哪里出了毛病‐‐他的心跳缓慢,肝胆衰弱,心胸血管大面积破裂,按理说胸部应该遭受过重击,但是胸部骨骼却偏偏都好好的,一点破裂都没有。难道有人&ldo;隔山打牛&rdo;,没伤到他的骨头,却隔着骨头打碎了他的内脏?这怎么可能,又不是变魔术!老妇人坐在床边,颤抖着手拉住儿子,半晌才用日文惨烈的叫了一声:&ldo;阿崇!&rdo;手下全都屏声静气站在一边,医生连大气也不敢出。黑泽坐在一边,脸色冷淡,一条修长的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老夫人抽泣半晌,转过头来嘶哑道:&ldo;阿川,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do;黑泽川这才懒洋洋的站起来,伸手推开老夫人,解开山地崇胸前的纽扣。只见他胸前剑突之下半寸的位置上,有个指头大的圆点微微发黑,仿佛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留了个淤青的痕。黑泽问医生:&ldo;前天送来的时候就有?&rdo;医生忙不迭道:&ldo;救护车到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样,入院的时候才发现有轻微的淤青,但是没有发黑。这个黑点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我们怀疑过皮下淤血……&rdo;&ldo;鸠尾穴。&rdo;黑泽打断他,说:&ldo;任脉之络穴,人体三十六死穴之一,高手点之可造成腹壁震动,肝胆瑟缩,静脉破裂,心脏滞血‐‐若无人解穴,必死无疑。&rdo;医生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ldo;‐‐啊?!&rdo;老夫人则没有笑,她脸色猛的惊慌起来‐‐那种贵族礼仪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骨子里的惊恐和慌张。&ldo;您应该听说过吧,山地夫人,您曾祖父的父亲,当年就是这样在战场上被人杀死的。不是死于刺刀或子弹,而是被人在天灵盖上轻轻一指,就瞬间毙命了。而且我记得,山地家族的那位老太爷当年也是死在中国旅顺,真是巧合啊。&rdo;山地夫人的脸色顿时极度难看起来,半晌才冷冷的问:&ldo;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功夫?你一定有办法的吧,黑泽川!如果是别人的话就罢了,如果是你的话‐‐&rdo;黑泽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状若枯槁的山地崇,脸色深浅莫测。老夫人瞳孔微微一紧。她知道黑泽川名义上是当年山地家族大小姐的儿子,山地崇的表哥;但是实际上,他母亲早在三十年前就和娘家断绝关系了。这个男人虽然姓黑泽,实际上却和黑泽家族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他甚至只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当年这个男人之所以能上位,是因为在他之前的几个堂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上位之后一年,几个堂弟又莫名其妙的残了。黑泽川做事情极其细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那几个堂兄弟的&ldo;意外&rdo;跟他有任何关系。这样一个人,你能指望他像个热心又和善的表哥一样,不辞辛苦为表弟疗伤吗?老夫人紧紧盯着黑泽川,嘴巴一动,刚要说什么,被黑泽一抬手挡了下来。&ldo;解穴比点穴难千万倍,但是我会试试。&rdo;老夫人嘴巴一抿,唇角再次显出严厉的皱纹:&ldo;你有什么条件?&rdo;&ldo;救自家表弟的命,要什么条件?&rdo;黑泽淡淡的笑了一下,眼底的寒光却冷得刀锋一样,&ldo;‐‐不过阿崇受了伤,山地家族一定没有精力处理其他事情。说不得,只好让我替亲戚出头,亲自去查那个重伤了阿崇的凶手了。&rdo;日本山地家族的贵客在医院里盘桓了整个上午,出来的时候正是饭点。老夫人心事重重的被人伺候去用餐,黑泽却直接坐车去了市中心。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只见他的样子比去医院时疲惫了不少,额间有细细的冷汗,脸色甚至有一点发灰。而他的表情,却比平时更加阴沉冷漠,让人一看就胆战心惊。车停在市中心那家出事的酒吧门口,手下恭恭敬敬推开门,黑泽大步走进厅堂,只见里边冷冷清清,店面被山地家族的保镖团团围住,桌椅打翻得一地都是。只有酒吧老板和迎宾小姐两人被押在包围圈中间,两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黑泽一进门,助理立刻快步走来,欠了欠身道:&ldo;已经问出来了。那天在擂台上距离太远,没什么人看清凶手的样子,唯一近距离跟凶手说过话的只有那个迎宾的女人。根据她的说法,那人看上去就是个中学生,可能只有十几岁而已……&rdo;说到这里,助理的表情有点古怪:&ldo;呃,而且非常瘦,穿着破烂……根据她的描述,我让人画了像出来。&rdo;边上人递来一张图纸,只见上边画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大小,身材清瘦,头发凌乱。他五官带着少年人那种不辨性别的中性的俊秀,但是眉骨清挺,鼻梁笔直,眼神又非常凌厉,看上去有种居高临下不可侵犯的意味。黑泽手下能人众多,这画像看上去,跟叶真本人起码有三四成相似。&ldo;这种一只手就能捏断他脖子的小孩,真是打倒了东乡先生的人么,东乡先生可是国内鼎鼎有名的高手!黑泽先生,恕我冒昧,我实在是不敢相信……&rdo;&ldo;中国功夫是很玄妙的。&rdo;黑泽淡淡的道,&ldo;虽然近几十年来,在强手如林的世界格斗界里,所谓的中国功夫已经沦落成了一场笑话,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但是俗话说&lso;真人不露相&rso;,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你永远也不知道在这片辽阔的国土之上,是否隐藏了哪些不露相的&lso;真人&rso;。&rdo;他的手指从画像里叶真的脸上轻轻抚过,亲昵仿佛摩挲着什么心爱之物。助理看着他的表情,打了个寒战,&ldo;山地家族已经把这个人恨到骨子里去了,如果我们抓住他的话,是否需要……&rdo;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ldo;暗杀他?&rdo;黑泽唇角浮现出一点冷酷的弧度,&ldo;不,这种天赋奇才的强者,只能死在一对一的公平对决里,只能死在我的手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