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行长哈哈笑着跟朗白喝了一杯,心里却想难道这位矜贵的小少爷讨厌女人不成?不对啊,他看上去明明不讨厌这种场合,也不反感别人围着他、奉承他、对他说好话,怎么只有对女人这么不来劲儿呢。袁城坐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儿子,眼里带着欣赏和宠爱,却完全没有要干涉他的样子。太奇怪了,盛行长不由得想。这位黑道教父,到底是怎么教养他宠爱的么子的?&ldo;最近确实有一些合同想签,只是还没有谈妥条件。&rdo;朗白善解人意的挑起了话头,&ldo;我听说过盛行长,但是一直没机会被引荐,今天能见到面实在是太好了。&rdo;盛行长急忙收回思绪,点头道:&ldo;的确,有些事情当面才能说清。既然今天见了面那就是朋友了,跟朋友说话嘛,当然要……&rdo;朗白笑道:&ldo;跟朋友当然不说公事。我只有些私下里的忙要求人帮,盛行长不过是看在朋友情面上,提点我两句而已。&rdo;盛行长心里一乐,脸上不自觉带了点轻快:&ldo;那是那是。白少果然是‐‐果然会说话,哈哈哈!&rdo;略施善意拉拢人心,本来就是庶出私生子想要掌权的必备素质,朗白更是玩得炉火纯青,绝对的此道高手。&ldo;咱们在这里可不好说。&rdo;朗白站起身,盛行长下意识的跟着他站了起来,只见他往隔间指了指:&ldo;上那里去吧,我陪你喝两杯。&rdo;&ldo;那袁总……&rdo;朗白走过父亲身边,幽黑的眼珠往眼角上轻轻一瞥,紧接着就收了回来,稳步向前走去:&ldo;我父亲的乐趣多着呢,怎么能打扰他,那岂不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rdo;袁城看着他走过去,直到走远了,他才噗嗤一笑,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世交老友问:&ldo;怎么啦?&rdo;&ldo;……没事,&rdo;袁城哈哈一乐,&ldo;我在看小猫儿炸毛。&rdo;世交一脸茫然不解,只见袁城站起身:&ldo;这屋子里味道熏得我头痛,我出去抽根烟。&rdo;袁城这根烟抽了大半个小时,刻意错过了满场女人投来的火辣目光。那么多男人出轨,对老婆辩解说只是逢场作戏,只是应酬无奈,别人都偎红倚翠,要是自己一人清高免俗,那岂不是给别人难堪?袁城以前觉得这种说法可以理解,但是朗白长大以后,他又觉得这理由简直是放屁。你要是真不愿意,还有谁拿刀顶着你脖子硬把你往小姐怀里推不成?他这个小儿子,第一不喝酒,第二不沾女人,却能从容游走在最声色淫_靡的场合里,半点都不让人诟病,实在是奇了。袁城终于抽完烟回去的时候,朗白已经跟盛行长谈完了。刚转过走廊,袁城就突然顿住了脚步,只见朗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包厢门口,半开的门里传来一阵阵不堪入耳的调笑声,朗白一动不动的看着,脸上带着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表情。仿佛有点厌恶,有点嫌弃,有点不屑,还有点……难言的微妙。迷离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身影有一半隐没在深黑的阴影里,安静而岑寂。那天回去的时候是袁城亲自开的车,车里就他和朗白两人。朗白喝了两口酒,头有些沉,倚靠在副驾驶席上不说话。袁城看了他一眼,问:&ldo;想什么呢?&rdo;朗白沉默了一会儿,&ldo;……我在想,本来我的命运也应该和那些人一样……&rdo;&ldo;哪些人?&rdo;&ldo;今天你看到的这些。&rdo;朗白淡淡地道,&ldo;这些男人,以及这些……女人。&rdo;袁城神色一动,刚想说什么,被朗白打断了。&ldo;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母亲没有死的话,我会接受怎样的教育,看到怎样的事情,接触怎样的社会,最后变成怎样的人。尽管我是怀念她的,但是每当我深更半夜想起这些事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惊心,会不由自主的庆幸有一位父亲出现,把我从那样的命运里……带走。&rdo;袁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ldo;阿白,你想太多了。&rdo;&ldo;然后有时候我又想,如果我没有那样的母亲,没有那样的出身,就像大哥一样出生在袁家家门里面,我又会变成怎样一个人。我会从小就有鲜花和财富环绕,听着别人的谄媚和奉承长大,整个世界都围着自己转,稍微不合自己心意的东西都会立刻被人除去。我会一帆风顺,嬉戏纨绔,完全不知世事人情,最后变成今天我看到的那些有着显赫身家、底气十足的上层人士,理直气壮沉溺在上流社会里。&rdo;袁城忍不住又偏过头去,看着小儿子的侧脸,&ldo;你不理直气壮吗?&rdo;朗白沉默了很久。红灯亮了又灭了,绿灯重新亮起来,深夜的路口没有人,袁城也不急着发动汽车。&ldo;……我喜欢听人对我奉承献媚,喜欢从他们脸上看到敬畏甚至是恐惧,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底气不足……&rdo;朗白顿了顿,把脸埋在手掌里,手指深深的插_进头发中。&ldo;……我永远都记得小时候家里人是怎么说我的,妓_女的孩子,私生子,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rdo;袁城觉得喉咙发堵,半晌才低声说:&ldo;对不起,我以前……不能随时随地都看着你。&rdo;这种事情父亲是要负责任的,如果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看得严,底下没人敢乱嚼舌头,或者就算嚼了舌头,也不敢当面说给朗白听。袁城以前没有对这种事情上过心,从来没有。绿灯熄灭,红灯重新亮起来,车窗外的灯光映在朗白脸上,眼睫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就好像蝴蝶疲惫的残翅一样。&ldo;我想要这个家族,想要这些权力,我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甚至走到死都没有关系。我宁愿一生孤独一人,不亲近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亲近,哪怕最后死在这条路上,那也是死在世人的尊敬和畏惧里……&rdo;袁城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语调低沉而柔和:&ldo;阿白,如果你真这么希望的话,爸爸再难都一定会满足你。阿白,爸爸爱你,希望一辈子都能看到你,希望你活得富足优裕快快乐乐,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rdo;他顿了顿,转过身去,温柔而不容拒绝的拉起小儿子的手,盯着他漂亮的眼珠。&ldo;但是阿白,你告诉我,就算满足你这个愿望,你会快乐吗?&rdo;朗白呆呆的盯着他父亲,酒气在脸上熏着绯红,眼圈红彤彤的,嘴唇微微张开,目光里仿佛含着一汪水。袁城想起以前教他念书的时候,把小孩子抱到自己膝盖上,一字一句的给他念生字。每当他听不懂的时候,都会这样呆呆的望着父亲,神情茫然天真,模样懵懵懂懂,袁城每次看到他这样,都恨不得狠狠的亲他一口。&ldo;……我不知道……&rdo;半晌朗白轻轻的说了一声,尾音轻得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ldo;我……我不知道……&rdo;袁城低低叹了口气:&ldo;不知道没关系,万一你后悔了,还有爸爸撑着呢。&rdo;&ldo;……为什么?&rdo;袁城俯□,在朗白眉心上亲了一口,&ldo;不为什么,爸爸爱你。&rdo;68、忆苦思甜那天过后,袁城感觉他的小儿子有了微妙的不同。以前朗白不论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来再去问朋友。如果谁都没办法解决,最后他才会勉为其难的求助于父亲。尽管袁城每次都仔细耐心的为小儿子安排好一切,但是他能看出来,朗白并不高兴,也没有因此而被讨好。从那天父子俩一起回来之后,朗白突然开始向袁城问问题了。他毕竟还年轻,集团里的事情很多拿不准,每当有什么不会,他就会跑来敲袁城的门叫爸爸。袁城简直受宠若惊。他感觉自己三十年来积累的所有知识,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朗白还像他小时候一样,袁城教他东西的时候喜欢把他半搂在怀里,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朗白听得十分专注,间或默默的点头,最后还说一句:&ldo;谢谢父亲。&rdo;袁城身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满足,十分洋洋自得:&ldo;这有什么好谢的。&rdo;&ldo;……爸爸。&rdo;&ldo;怎么?&rdo;朗白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ldo;你当年刚上位的时候,也这么难吗?&rdo;袁城失声一笑:&ldo;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像你今天这样简单?你有我撑着,有三十年的公司业绩撑着,你大哥又远在台湾,整个天地都是你的,你还觉得难?&rdo;朗白默默不语。&ldo;我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参与集团决策,那时候你几个叔祖可不省心了,整天想找我麻烦。他们在公司根深蒂固,我是个空降兵,根本没人听我的,干什么事都得我亲力亲为。这还不算,你太爷爷是个狠角儿,每年夏天逼我去美国参加野战军,什么苦头都吃过。&rdo;袁城顿了顿,似乎回忆当年的苦难让他心情愉悦,&ldo;就这样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带人戳死了你的堂叔们,总算熬到了最顶头的位置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