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袁家来说将是一场灾难。袁家有太多&ldo;元老&rdo;们在头上压着,那些老态龙钟的&ldo;前辈&rdo;们有着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利益网,虽然不掌实权,但是他们说话也有分量。这些老人们万万除不得,还必须得供着,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可能会引发无法预测的意外。袁城在少年时代开始掌权,三十年过去还没完全摆脱老人们的掣肘。这就是百年黑道世家,有些事情你明知道它是错的,但是你不能去改正,因为这个家族的人都太老了,就像老房子里总有积年的腐朽之处一样,你不能强行去拆,只能等它自己慢慢烂掉,慢慢消失。小太子确实有才华,但是他没有三十年时光赋予袁城的最宝贵的东西‐‐耐心。朗白回来后半个月,有个世交请袁城去吃饭。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有时候费尽心机都无法接近的人、无法解决的事,一顿饭就解决了。有个银行行长想跟袁家牵上线,辗转几番拜托到那个世交朋友的头上,于是安排了这场饭局。那位世交朋友的面子又不大好驳,袁城只得把他随身携带的小儿子装到口袋里,然后出门吃饭去也。那位世交知道袁家小公子死而复生的事情,看袁城进门的时候带着一个极年轻、极俊秀的男孩子,心里八成就有了点儿谱:&ldo;袁总,这位是……&rdo;袁城拍拍朗白的肩,说:&ldo;我小儿子。&rdo;满包厢的人立刻站起来满面笑容的打招呼,唯恐自己落在了别人的后面。袁家这位小公子实在是有传奇性,传说中和袁城一起走上掌门之位的私生子,被当成养子长了十八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逼得袁城承认了自己当年的风流韵事,还上了袁家的家谱。虽然说现在大家还叫他朗白,但是人人都知道他公民证上的名字是袁白,正儿八经的有了继承权。这个时候的香港,大凡有钱有权的家族,都免不了出现几个小妈生的、几个外边生的。出生在家门里的还好认下,出生在外边的大凡都不能进门,否则那是给当爹的没脸,是折辱了家族的门面。袁家这位小公子据说生母地位极低,但是偏偏他不仅进门了,还认祖归宗了,还掌权了‐‐这其中的种种手段怎能不让外人又敬、又畏、又好奇?袁城拉开首座的椅子,笑着把朗白按下去:&ldo;你们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这位小祖宗当家,你们有什么事都不要来问我,问他就行了。&rdo;那个世交知道袁家这几年两个儿子在争储,袁城又春秋正盛,不可能把家业交给小儿子的,也就当袁城是在开玩笑:&ldo;袁总你太不厚道了,今天盛行长找你有正经事,你稍微上点心!&rdo;袁城正色道:&ldo;谁跟你开玩笑了?我们家就这位小祖宗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发的话连我都不敢驳。他爸我现在就是个贴身伺候的,他下命令我去执行。没办法呀,孩子长大了……&rdo;盛行长不知道袁家那档子事情,袁城说什么他信什么,一听就笑了:&ldo;虎父无犬子嘛!怪不得我说最近袁总的行事风格怎么变了,原来是小太子出马,果然厉害啊!&rdo;说着就转过身来跟朗白握手。朗白这样一个对上对下都游刃有余的人,对于这种交际是非常精通的,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绝对的友善亲和又不过分殷勤,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但是当盛行长伸出手来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动作一时迟疑下来。袁城说:&ldo;他最近右手刮伤了,有些不方便。&rdo;满包厢人都同时看朗白的右手,只见他在室内还戴着真丝手套,就知道有些难言之隐。朗白主动伸出左手,跟盛行长短暂却有力的交握了一下,微微的笑道:&ldo;实在是不好意思,前段时间不小心伤了手,现在已经变成左撇子了。黑道嘛,总有些磕磕碰碰的。&rdo;满包厢的人都赶紧点头称是。盛行长忍不住看一眼袁城,只见他果然是靠着朗白的左手边坐下来的。在他这个年纪混到这个地位上的都是人精,只一看就知道,这家父亲是偏爱幼子的。那位世交朋友忍不住说:&ldo;我认识几个非常好的骨科医生,要不请来给世侄看看?前段时间一直没见着世侄,听说是……咳咳……&rdo;袁城善解人意的解释:&ldo;出去玩了。&rdo;&ldo;哦,出去玩了。&rdo;世交咳嗽几声掩饰过去,又语重心长的道:&ldo;世侄呀,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父亲这一年来真是伤透了心,他嘴上不说,但是我们都看在眼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是真疼你,要孝顺他呀。&rdo;朗白轻轻笑了一声,说:&ldo;世伯说的是。&rdo;&ldo;你不在他身边,你父亲这一年多来都没出过门,除了出差每天晚上绝对九点前到家,大家伙儿要请他赏个光比登天还难,据说是没心情,他伤心!你看你父亲这么多年没续娶,他要是把一个后妈领回家,你们兄弟俩的日子还能好过不?&rdo;那世交朋友越说越来劲,忍不住站起身去拍袁城的肩膀,对朗白一脸苦大仇深状:&ldo;上次我请了十几个艺校的姑娘来陪酒席,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都请到了,只有你父亲请不到!你不在家里,他连稍微热闹点的地方都不去,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们看着都担心。世侄啊幸亏你回来了,以后别再闹脾气儿了知道不?&rdo;袁城板起脸:&ldo;胡说八道!别在孩子面前乱说话!&rdo;&ldo;什么乱说,我特地请你来你不来,我又只好把人给你送去,结果你也不要,还给我退回来,搞得我真扫兴!要不是看你这么失魂落魄得跟不想活了一样,我管你怎么样啊?&rdo;袁城刚想叫他闭上嘴,朗白在一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简单几句就挂了。然后他转向那朋友,笑道:&ldo;是我的错,世伯说得对。今天大家聚得齐,算我向世伯赔罪,给大家叫几个人来活跃下气氛,我父亲也好松快松快。&rdo;袁城突然一口酒呛在喉咙里:&ldo;阿白你……你叫了什么人?&rdo;朗白看着他父亲,微微扬起下巴颏儿,目光从吊梢眼角上瞥下来,半晌才轻轻一笑,说:&ldo;‐‐艺校的妞儿啊。&rdo;袁城抽了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反对,那个世交和盛行长已经十分识趣的捧起场来连声叫好。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很正常,这种私下里的聚会都是这样,叫几个一线明星来作陪,出场费在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既能联络交情又能活跃场面。有时候也叫二三线的明星,出场费低上不少,但是胜在随叫随到,而且很会玩放得开。袁城以前也参加过这种聚会,对此习以为常。他有些生意上的朋友家里孩子过生日,请一堆艺校的小姑娘来玩,有时候给点钱,有时候完全不给。大多数情况下袁城不是个端着的人,大家都有兴致,他也就跟着一起凑热闹,听两个荤笑话,调一调情之类的。但是现在,他小儿子就坐在身边呢!朗白叫来的人果然有效率,二十分钟不到就来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紧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顿时整个包厢一片脂粉香气。看得出有几个是熟面孔了,刚刚初春的天气就穿着小吊衫超短裙,走过来一阵香风,甜滴滴的挨个叫人打招呼,看到袁城的时候相当熟练的娇笑:&ldo;袁总!好久没见了!&rdo;袁城&ldo;嘶&rdo;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偷眼去看小儿子。朗白翘着腿坐在边上喝茶,眼睫长长的覆盖下来,面沉如水,优雅无匹。袁城牙齿发痒,忍不住招手叫那个艺校姑娘,说:&ldo;过来过来。&rdo;小姑娘娇笑着凑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袁城指着朗白,低声对她道:&ldo;看见这个人没有?&rdo;姑娘连连点头。像她们这样总&ldo;走穴&rdo;的,傻子都知道一进门先看首座上坐的是什么人。首座上的那是主角,是最需要讨好的人物。袁城问:&ldo;认识不?&rdo;小姑娘迟疑一会儿,又摇头。这是很自然的,朗白去美国前十五岁,远远不到可以被带着参加这种场合的年纪。袁城笑起来,说:&ldo;去,去伺候他,伺候好了我有赏。&rdo;这姑娘二话不说,端起一杯酒就一屁股坐到朗白身边,目光盈盈的盯着朗白的侧脸:&ldo;这位少爷怎么称呼?&rdo;朗白瞥她一眼,又瞥袁城一眼,不说话。这姑娘僵了一下,赶紧娇笑着站起身,把酒一饮而尽:&ldo;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杯酒我先干为敬!&rdo;盛行长坐在边上,转过头来笑问:&ldo;白少好像不大喝酒,叫他们上一壶碧螺春来?&rdo;朗白满含歉意的道:&ldo;实在不好意思,没法敬你了。&rdo;说着转向那个艺校姑娘,说:&ldo;你替我敬盛行长吧。&rdo;他看女人的眼神跟其他人不同。这样能够私密的场合,这样放浪形骸的陪酒玩笑,满屋子年轻美貌又放得开的女人,大家都多少有些晕陶陶的,只有他的眼神清醒并且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