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开什么玩笑,大少跟我同一个父亲,我有什么理由不见自己的亲哥哥?&rdo;朗白微微笑着,仔仔细细的扣上衬衣袖口,&ldo;难道为一个外人就跟自己的亲哥哥赌气不成?……说出去也太难听了。&rdo;紫文张开嘴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是的,如果拒绝见袁骓的话,身处弱势的朗白很可能会给人一种&ldo;小公子认为自己的亲哥哥跟王家栋是一伙的&rdo;这种感觉,无意中就让袁骓心里多了层猜忌。但是他才多大啊,成年人都未必会想到这些关窍,他怎么能想到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上去?袁城这样的宠爱,他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的,他完全可以高调放纵甚至骄横任性,他只不过是个袁城宠爱的但是又没有名分的小儿子而已。谁教会了他这样隐忍而精细的做人?还是他天生下来,就特别擅长于算计人心?袁骓几乎没进过朗白的卧室。朗白就睡在袁城那套主卧的一个房间里,这边门一开那边就能直接跨上袁城的大床,夜里咳嗽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袁骓没事时绝对不想去父亲的地盘乱逛,所以连带着也不大跟他这个漂亮的弟弟见面。今晚之前,他已经有半年没跟朗白碰头了。有时偶尔见到,也是点个头,听他叫声大哥,然后就匆匆分开。上一次面对面坐着吃饭,似乎都是去年的事情。朗白斜倚在白色真皮沙发上,似乎有点精神不济的样子,脸色白皙透明,几乎显不出血色来,连说话声音都微微的沙哑着:&ldo;大哥,怎么还劳动你亲自跑来,叫我过去不就行了。&rdo;他这个样子真是非常的好看,纤细秀美,又有点少年天真的娇柔,连袁骓都看得怔了一下,心想王家栋果然死得不冤。&ldo;咱们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大哥这次对不起你,害你受了惊,这个大哥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还你!&rdo;袁骓说着一屁股坐在朗白面前,直接抓住了弟弟的手:&ldo;我知道你恨王家栋,你年纪小,哪受过这种委屈,凌迟了王家栋都未必能解你的气,是不是这样?阿白,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恼火。我不仅恼火那个王家栋,我也恼火我自己。我早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还随便把他招家里来喝酒,结果差点害了你!&rdo;朗白张了张口,似乎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却最终只低低的说了一句:&ldo;大哥快别这么说,这种意外怎么能怪你。&rdo;&ldo;阿白,我知道你乖。如果有可能,不仅仅是你,连我都想把那个王家栋给宰了。&rdo;袁骓重重的叹了口气,紧接着似乎难以启齿一般,语调稍微顿了顿,&ldo;‐‐但是阿白,就算你再想把王家栋给凌迟了,你又真的能这么做吗?大哥说这话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是王家栋,他可是王家唯一的继承人哪。王家虽然比我们家差点儿,但是在整个行业里说话也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阿白!&rdo;朗白抬起头,盯着袁骓,眼神就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幼兽,单纯而惊恐。袁骓赶紧趁热打铁,&ldo;如果王家不只他一个子孙,大哥说什么也帮你宰了这小子出气,王家就算闹咱们也不怕他们。但是现在王家栋可是独苗,宰了他,王家就香火断绝了,他们还不得找咱们拼命?到时候事情前因后果翻出来,他在我们家干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杀他,牵连到你牵连到父亲,一大堆关系翻出来,这个你愿意吗阿白?你要是愿意,那大哥我也二话不说,我现在就去拔了王家栋的呼吸管!&rdo;袁骓作势要起身,朗白立刻顺势拉住他,这一系列动作顺坡下驴自然无比,连袁骓都恍惚间产生了一种&ldo;自己这个弟弟很上道啊&rdo;的感觉。&ldo;大哥,我……我怎么会想杀王家栋呢?&rdo;朗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袁骓,眼圈就这么刹那间红了起来,泪水迅速凝结在长长的、疏朗的眼睫上,晶莹欲滴。这样子楚楚可怜得简直让人疯狂。如果袁骓不是看着他长大的亲哥哥的话,说不定连袁骓都要晕乎过去了。&ldo;大哥你千万不要去动王家栋,我知道你说得对,我怎么会想杀人呢?真是太可怕了。&rdo;朗白轻轻擦了擦眼角,似乎仍然心有余悸,&ldo;都是父亲……父亲非常生气,你知道的,这个时候谁去说都不管用,父亲做的决定谁能劝得动呢。&rdo;谁说没人劝得动,你不就是活生生一个能改变袁城意志的人吗!袁骓心里都咆哮了,脸上却还勉强显出沉重而迟疑的表情:&ldo;我……我去说估计没用,谁都知道王家栋是我那麻烦舅舅的儿子,跟我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我要是去帮他求情,父亲指不定认为我合着外人欺负自己弟弟呢。&rdo;朗白反手抓住袁骓的手:&ldo;大哥你怎么这么认为!表兄弟和亲兄弟,谁亲谁疏还用问吗?谁会认为大哥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大哥你姓袁,又不是姓王!那些小人的闲言碎语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rdo;袁骓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扫了一耳光,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又完全说不出来,只能张开嘴哈哈干笑了两声:&ldo;是、是啊。&rdo;&ldo;这样好了,不用你去说,我去跟父亲说清楚!&rdo;朗白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ldo;等父亲晚上回来我就去跟他说,王家栋的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就把他送回王家去,这样就不用大哥你出面了,你看好不好?&rdo;袁骓迟疑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ldo;那真是谢‐‐我是说,那真是难为你了。&rdo;朗白摇摇头,对袁骓微笑了一下,非常温柔非常单纯,就像完全无害而又弱小的猫咪。完全是一个年幼的弟弟对兄长的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袁骓一直忍不住去琢磨这个笑容,一直到走出去老远之后,还隐隐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7、求而不得袁城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朗白还没有睡,坐在床边上就着一盏晕黄的台灯看书。袁城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上:&ldo;怎么还没睡,害怕?&rdo;朗白放下书,摇摇头:&ldo;刚才大哥来过了。&rdo;&ldo;他来干什么?&rdo;&ldo;……&rdo;朗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说:&ldo;爸爸,我想还是放过王家栋吧。等他醒过来了,就通知王家把他给接回去,以后大家见面了也好做人。再说反正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rdo;他顿了顿,浮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ldo;就好像在大马路上被人家养的名贵狗咬了一口,踢一脚也就算了,还能真的挥刀把狗杀了吗?&rdo;袁城久久的凝视着他,&ldo;你真的这么认为?&rdo;朗白点点头。&ldo;袁骓没在你面前施加压力?&rdo;&ldo;大哥比我成熟。&rdo;袁城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又缓缓的喷出烟雾。他这个在房间里抽烟的坏习惯朗白早已适应,他甚至都不再抗拒二手烟的味道‐‐虽然袁城平时并不经常这样做。&ldo;既然你真的这么认为,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处理吧。&rdo;袁城揉揉他的头发,&ldo;很晚了,早点睡。&rdo;朗白点点头,关上灯,滑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袁城并没有离开房间,他甚至还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上。烟头一点一点燃烧殆尽,暗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渐渐泯灭。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下微弱的明灭,袁城线条坚硬的侧脸在这样的阴影中,格外晦暗不清。朗白的呼吸很不匀称,听起来他睡得并不安稳。人越早慧就越容易早夭,就像花盛开的时候越秾艳,就凋零得越迅速。有时候你根本来不及去仔细的看它,你只记得它曾经多么艳丽慑人,但是转眼它就死亡了,连一点点香气都不给你留下。你只能在脑海中保留那曾经惊艳的概念,而那美丽到底是怎样一个具体的模样,你是已经完全无法描述出来了。袁城把烟头随手扔到床头柜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过一会儿他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支针剂。朗白似乎被脚步声惊了一下,翻了个身,但是还没有醒。袁城抓住他手腕,半跪在床头,轻轻把那支针剂打进他手腕静脉里去。刺痛瞬间就被麻醉感消弭掉了,大概过了几分钟,朗白的呼吸渐渐均匀而低沉起来,他已经陷入了药物辅助下平静的深眠。袁城知道自己应该现在就离开,但是他仍然半跪在那里,完全无法移动。为什么这是我的儿子呢……他想。我这样疼他,爱他,照顾他;为此付出心血,付出感情,付出时间;哪怕是他是个石头做的人,这么多年下来都应该属于我了。袁城闭上眼睛,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质问他:是呀,他是你的儿子,难道这不是属于你了吗?你是他的父亲,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呀。他不是已经完全的属于你了吗,你还要求什么呢?……我还要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