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这场雨来得格外急促,城外营地里的篝火被寒雨冲灭,只余下一盏夜灯在风雨中飘摇。
白日里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战争,将士们早早歇下了,除却巡逻站岗的玄羽卫外,只有中央那座营帐还亮着灯。
江洲冒雨进来时,傅明诀正在灯下认真雕刻着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王爷,蔡家出事了。”江洲取下蓑衣挂在一旁。
傅明诀没有抬头,问“何事?”
“探子来报,蔡琦死了。”
傅明诀指尖一顿,并没有那么意外“是蔡沅动的手?”
“没错,”江洲道,“自从北狄攻下同州后,蔡沅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蔡琦帮他做了许多事,可在秘密被撞破时,他却毫不犹豫杀了蔡琦,属下担心凉州卫恐不能及时赶来了。”
蔡琦为蔡沅鞠躬尽瘁,不论是太子中秋险遭毒手,还是皇后薨逝,都与蔡琦脱不了干系。
可即便如此,他在蔡沅眼里也只是一枚棋子。
傅明诀“北狄大军就在栖山,于蔡沅而言此局胜负已定,他会坐不住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凉州卫那边,裴策已经带着兵符赶去了庆阳关,届时助他赢得军心便可。”
他专心致志刻着手中之物,语气漫不经心的。
“属下明白,”江洲顿了顿,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是在刻什么呢?”
走近了些,这才看清他手里是一枚小小的平安锁,大致模样已经出来了,只差些花样便可完成了。江洲有些好奇,这般大小的平安锁不像是给王妃的,倒像是给孩子戴的。
孩子?
想到这里,江洲恍然大悟“您这是给小世子刻的吧?”
傅明诀顿住,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为何是小世子?”
江洲也不懂这些,想了想说“属下只是顺口一说,要是小郡主也不错。”
“嗯。”他淡淡应了声,没再说话。
外面夜雨淅沥,烛火在湿润的空气里轻晃着,也不知傅明诀想到了什么,糅杂在他眼底的灯火逐渐变得温柔,原来那样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也会有柔情的一面。
这场雨断断续续落了一整夜,又将京城拽入了寒凉之中。
自元玉珹那次带兵在傅明诀手中栽了跟头后,北狄这边似乎安静下来,连着几日都未见动静,但沈序淮并不认为此事有了转机。
陛下还未苏醒,他和蔡沅共同协助太子监国,话虽如此说,但实权却是握在蔡沅手中。
沈序淮闻到承明殿里飘出的药味,微蹙了蹙眉心,回身便见孙复知从殿内出来。
“陛下如何了?”
孙复知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才道“毒素已入心脉,想要醒来几乎没有可能,但——还有一个方法能让陛下醒来,不过我只有三成把握。”
“但说无妨。”
“陛下中的是北狄离魂之术,此毒与南疆蛊毒有异曲同工之妙,我随王爷出征南疆时,曾在姬无月身上拿到了蛊虫之母,或许能用此物以毒攻毒,暂且压制住陛下体内的毒性。”
沈序淮稍作思考,道“此事还需问过太后,你先回去吧,若太后娘娘同意,我会派人通知你。”
“我知道了。”孙复知移步往承明殿西侧走去,瞥见角落里那片青色的衣角时,眸光微敛,并未挑破,淡然离开了此处。
躲在墙角的小太监见人已经走远,猫着身子,忙不迭拐进了旁边的小道。
蔡沅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傅修昀能否在此时醒来,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只有三层把握也敢说出口,他倒是比孙仲行要大胆些,”蔡沅凝思片刻,随后吩咐道,“他们既然如此想让陛下醒来,那便如他们所愿。。。。。。”
笼罩在头顶的阴云缓缓下沉,军旗在冷风中凝结冰霜,这一年的春天好像又倒回了寒冬。
矗立在远处的栖山黑沉沉的,像一只蛰伏于暗处,时刻准备起进攻的猛兽。
傅明诀凝目望着远方,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这场阴雨久久不散,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京城被困已有半月,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濒临枯竭,最多十日,便会撑不住了,可北狄却迟迟未动,似乎想将他们困死于此地。。。。。。
这时,城楼下突然匆匆跑上来一人,正是江洲。
“王爷,宫里来圣旨了!”
傅明诀收拢思绪“陛下醒了?”
“是,陛下今早醒来后,下旨释放了兵马大将军叶长恺,并他接任您的位置,估计此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叶长恺以私藏兵械、诬陷亲王之罪入狱,众人只道他是蔡家的替罪羔羊,却不想在关键时刻,他竟然被无罪释放了,甚至还坐上了主帅的位置。
敌军已兵临城下,此时更换主帅,无异于消磨士气,何况叶长恺是蔡沅的人。
傅明诀没有多想,当即往皇宫去。
谁想刚走出两步,远处骤然腾起一道悠长浑厚的号角声,宛如野兽低吼,回荡于天地间——这是敌军进攻的号声。
江洲大惊“北狄要攻城?!”
“不,”傅明诀紧紧盯着远方,“是有人杀进了北狄军营。”
“在这个时候会是谁?”
“除了关宁军便是凉州卫,不过江流两日前才抵达西北,关宁军不会来的这么快,应当是凉州卫来了,”傅明诀阔步走下城楼,“带兵即刻出城,迎凉州卫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