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恍然道:&ldo;莫非是栖霞山庄的端木公子?&rdo;端木回春淡然道:&ldo;正是。&rdo;冯古道微微一笑,将脸凑近薛灵璧的耳畔道:&ldo;刚才侯爷说的那句江湖传言,为何我不曾听说过?&rdo;薛灵璧拿起酒杯,挡住自己的嘴唇,压低声音道:&ldo;现编的。&rdo;冯古道笑得更深,&ldo;侯爷真是才思敏捷。&rdo;薛灵璧侧过头,眼睛直盯盯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ldo;你不想知道明尊的庐山真面目吗?&rdo;冯古道将头往一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道:&ldo;侯爷乃是有备而来,我早知晚知都是要知道的。&rdo;薛灵璧见他镇定自若的样子,眼中微露迟疑,不过很快掩饰过去,&ldo;对于明尊的模样,本侯好奇极了。还请端木公子揭晓答案吧。&rdo;&ldo;在揭晓之前,是不是应该请端木公子先进亭子里来?外面风大雪大,很容易受凉的。&rdo;冯古道体贴道。薛灵璧瞥了他一眼,&ldo;是本侯疏忽。端木公子,请。&rdo;端木回春面上不惊不喜地收起伞,依言入亭坐下,将卷轴的正面对着薛灵璧缓缓展开。只见画上,一个天蓝华服的青年正在秀木下吹箫,旁边还有白水潺潺流淌,十分悠然。冯古道笑道:&ldo;我刚刚还在想端木公子会怎么描述明尊的相貌,原来是带了画来,不过……&rdo;他顿了顿,用内心非常失望,外表掩饰失望,却掩饰得并不十分成功的口吻道,&ldo;为何只有背面呢?若非这里露出小半截碧箫,我真的看不出他是在吹箫,我还以为他是在给……呃,树木浇水。&rdo;薛灵璧眼中也隐有愠怒,&ldo;端木公子该不会只是见过明尊的背面吧?&rdo;端木回春嘴角微扬,却笑得十分疏淡,&ldo;我曾有幸受明尊的当面嘲弄,侯爷以为我是否见过他的正面?&rdo;&ldo;那为何你的画里只有背面?&rdo;冯古道问。端木回春不言不语地看着薛灵璧。薛灵璧眼睑低垂,缓缓饮尽杯中酒,&ldo;本侯已经许你黄金千两,让你重建栖霞山庄。&rdo;端木回春道:&ldo;侯爷应该听说家父曾与蓝焰盟合作。&rdo;&ldo;是又如何?&rdo;&ldo;那侯爷应该也知道,白道武林以辉煌门、武当为首,个个与蓝焰盟誓不两立。黄河帮就是因此土崩瓦解的。&rdo;端木回春冷笑道,&ldo;莫说黄金千两,即便我有黄金百万两,只要江湖中还有辉煌门,有武当,我就不可能重建栖霞山庄。&rdo;薛灵璧道:&ldo;你要本侯替你灭了辉煌门和武当?&rdo;端木回春抓着画轴的手一紧,青筋在手背凸起,&ldo;侯爷会吗?&rdo;&ldo;不会。&rdo;薛灵璧回答得干脆,&ldo;本侯并非武林中人,对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也毫无兴趣。灭魔教是另有原因,而辉煌门和武当,则不在本侯要消灭的名单之内。&rdo;端木回春脸上稍显失望,但很快振作道:&ldo;尽管侯爷不想涉足武林,但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江湖也是如此。若是侯爷早在江湖中安插自己的亲信,也许捉拿明尊要比现在容易上千万倍。朝廷和江湖,其实是合则两利。&rdo;薛灵璧斟酒的动作微顿,&ldo;你的意思是?&rdo;&ldo;栖霞山庄若得侯爷撑腰,想必无论是辉煌门还是武当都要避忌三分,不敢再滋扰生事。&rdo;薛灵璧转头看冯古道,&ldo;你以为如何?&rdo;冯古道想了想道:&ldo;如果用这个条件能省下那千两黄金就好了。&rdo;薛灵璧轻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端木回春。端木回春不着痕迹地瞪了冯古道一眼,&ldo;栖霞山庄经历重创,财力物力皆不比从前。只有陋室凉棚的栖霞山庄,恐怕侯爷也不愿与之瓜葛吧?&rdo;冯古道鼓掌道:&ldo;如此甚好,侯爷就什么都不用付出,皆大欢喜!&rdo;如果端木回春刚才瞪得还算是遮遮掩掩,那么此刻绝对算明目张胆。薛灵璧的手指在酒杯的边沿上轻轻摩挲,&ldo;千两黄金本侯还出得起。只要,你的消息是真的。&rdo;端木回春道:&ldo;自然是真的。&rdo;冯古道望着他手中的画像,边举杯边笑道:&ldo;真是真。这个背影,我和侯爷应该也很符合。&rdo;端木回春道:&ldo;你若是想知道他的正面,为何不绕过去看呢?&rdo;冯古道差点将杯中酒喷出去,&ldo;咳咳,怎么绕?他不是扁扁的吗?&rdo;端木回春将扁扁的纸反过来。纸的背面与刚才那副画大致相若,唯一不同的是,画中人这次是正面的。薛灵璧的眼睛刹那眯起。……冯古道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ldo;你挺闲的。&rdo;若不是闲,谁会没事将图一模一样地画两次。端木回春道:&ldo;如明尊这般人物,再画两次也不嫌多。&rdo;冯古道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但很快敛容道:&ldo;画工也不错。&rdo;端木回春道:&ldo;过奖。&rdo;薛灵璧的目光在画中人的脸上流连许久,眼中神色颇为复杂,但最后一一收归为释然,&ldo;这就是明尊?&rdo;端木回春毫不犹豫道:&ldo;是。&rdo;薛灵璧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须臾,才转头看向冯古道。冯古道挑起双眉道:&ldo;侯爷为何这样看我?&rdo;&ldo;没什么。&rdo;薛灵璧把玩着酒杯,却不小心将杯中酒溅了出来,&ldo;我只是奇怪,为何明尊居然长得还不如你好看。&rdo;冯古道摸着脸道:&ldo;小时候叫我金童的比叫神童的多,我娘骂我骂得最多的一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你认为他是明尊就应该长得比我好看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rdo;薛灵璧把目光放回画中人上。画中人其实长得并不难看,英眉俊目,面如冠玉,可偏偏凑在一起就显得格外无奇。画者画得并不精细,但就是寥寥数笔,却将他身上那身傲然物外的神韵却在举手投足中尽显无遗。这种神韵,倒是和那天交手的明尊十分神似。&ldo;你将画搁下吧。&rdo;薛灵璧见端木回春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ldo;本侯应承的事一定会做到。&rdo;端木回春这才将画放在桌上,告辞离开。冯古道干咳一声道:&ldo;适才侯爷说,应承的事情一定会做到?&rdo;&ldo;嗯。&rdo;薛灵璧将画拿到近前,仔仔细细地打量。&ldo;不知侯爷是否还记得之前答应了我什么事?&rdo;冯古道试探道。薛灵璧从画中抬头,转头看他,&ldo;户部的缺。&rdo;冯古道陪笑道:&ldo;侯爷果然好记性。&rdo;&ldo;此事不宜操之过急。&rdo;薛灵璧道,&ldo;本侯自有分寸。&rdo;&ldo;那是那是。只要侯爷记在心里,我就放心了。&rdo;冯古道将他溅得只剩半杯的酒杯斟满,&ldo;侯爷请。&rdo;薛灵璧收起画,放在一旁,举起酒杯。冯古道连忙将自己的杯子送过来。薛灵璧看着他,慢吞吞地碰了下。冯古道仰头饮尽,道:&ldo;和侯爷干杯过的酒果然味道不同。&rdo;&ldo;哦?何味?&rdo;薛灵璧举着杯子,却不急着喝。&ldo;辛辣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甘甜。&rdo;冯古道如今拍马屁的技术可说炉火纯青,即使是这样肉麻的话从口中说出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惊。薛灵璧挑眉道:&ldo;不知你以后的合卺酒是何味道?&rdo;&ldo;绝对不如和侯爷喝的这杯酒甘甜。&rdo;冯古道回答得掷地有声。宠信有理(一)薛灵璧将杯子放回桌上,望着它的目光如同在看穿肠毒药,&ldo;本侯想一个人静一静。&rdo;冯古道纳闷道:&ldo;侯爷还未喝,怎得就心潮澎湃不止?&rdo;&ldo;……&rdo;薛灵璧端起酒杯,往旁边地上一洒。冯古道的表情更加古怪,&ldo;又不是拜天地,侯爷为何用酒敬告天地?&rdo;薛灵璧冷笑着举起空酒杯,作势要掷。冯古道急忙起身道:&ldo;侯爷日理万机,即便是喝酒赏雪,那也是忙里偷闲地喝酒赏雪……呃,侯爷莫要激动,我告退就是。&rdo;他话虽多,但走得却不慢。薛灵璧只是将酒杯缓缓放回桌面的工夫,他的背影已经渐渐淹没在茫茫的雪海中了。望着无垠雪花,他的眼神渐渐沉凝。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脑海便生起一个怀疑,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可思议,却深植他心中,让他每每见到冯古道便不由自主想起的怀疑‐‐冯古道是明尊。为何认为他是明尊呢?薛灵璧扪心自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冯古道都像是个见风使舵、逢迎拍马的小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人总让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过去,甚至整晚费心思得揣度他的心事。是因为冯古道永远阳奉阴违吊儿郎当的态度?还是他亦真亦假似是而非的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