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年的动作一下子僵住,猛地回头看他,「我老婆孩子?」
「是啊,你不管他们吗?」
「你以为我结婚了?」顾流年的眼中意味不明。
这下轮到纪辉怔住,「难道不是?」他明明亲耳听到小男孩叫他「爸爸」,难道不是他的小孩?
顾流年没有回答,只是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助手席上,然后折回童瞳身边。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边说童瞳边朝纪辉抿嘴而笑,笑容不无狡黠,让人难以猜透。然后,顾流年到街边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前,童瞳笑着朝纪辉挥了两下手,便抱着孩子坐进去了……计程车绝尘而去,纪辉的心里一片茫然。
「我先送你去医院。」挟着一身雪花的气息,男人回到车内,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然后发动车子。
:守望
「小伙子,三十九度,你的烧不低啊。」大年初二,医院比平时冷清了很多,当值的是位面目慈祥的老医生。
「有这么高的热度?」纪辉吃了一惊。虽然全身很不舒服,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轻微感冒而已。
顾流年听了,肃面不语。纪辉果然不会照顾自己,若不是他坚持,他是否要顶着病体继续开车?万一出事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就坐立不安。
「年轻人底子厚,打一针应该就好了。今年冬天特别冷,感冒的人很多,要注意身体。」老医生龙飞凤舞地开好了药方,递给他。
顾流年忙不迭去药房配药,又带纪辉打针,一路奔前跑后,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头,扎好针后,纪辉被安置在角落的软椅上。病房很大,病人却不多,只有一位小女孩,远远坐在另一角,身边陪着她的父母。
「是不是很冷?」
「还好,」冬天输液真的很不舒服,尽管病房有空调,但整个右臂仍是一片麻痹,指尖更是冻得没有知觉。
「你的手很冰。」顾流年坐在他身边,一手小心地捂着输油管,给他取暖;一手将他的右手握在掌中,轻轻摩挲,「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纪辉点点头,说不出话来,眼眶微微湿润。
「你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顾流年叹息道,特别无奈地看着他。露出这种表情的男人,不知怎的,让纪辉觉得非常非常心疼。
「你回去吧,不用陪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童瞳和小胖一定还在等你呢。」想到刚才一家人的画面,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但男人已有了重要的家人,他不想给他添麻烦。
「怎么了?」
男人一言不发,瞳也深处,有火花在轻微跳闪。
「我没有结婚。」
「啊?」纪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童瞳不是我老婆,小胖也不是我的小孩。」顾流年一字一字,很清晰地说。
「可是他明明叫你……」男人真的还没结婚?纪辉的心脏一阵狂跳,又一阵抽紧,不知是发烧,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小胖总是这样乱叫,我们都拿他没办法……」顾流年苦笑道,顿了顿,「你还记得邬兴华吗?」
「邬兴华?」纪辉努力从晕沉的脑中,搜索这个名字。所幸他的记性不算太坏,很快有了模糊的影像,「是你大学同学?大咧咧、很豪爽的那个?」
「没错,他才是小胖的真正父亲,童瞳是他老婆。他们都是我的同学兼好友,大学时相处得很好,出社会后,一直保持联络。现在这两人终于结婚了,我真的替他们高兴。我还是邬兴华的伴郎呢,在婚礼上替他挡了不少酒。」顾流年微微一笑。
纪辉离开后不久,经过顾流年有意无意的撮合,再加上彼此心里有意,邬兴华和童瞳终于由朋友转为恋人。虽然童瞳一开始喜欢的是顾流年,但她也知道,他心中有位不可动摇的对象。毕竟是现代女性,拿得起放得下,她接受了邬兴华的追求,两人发展得十分顺利,如胶似漆,没多久就结了婚。
「童瞳怀孕时就说好了,小孩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认我做干爹。小胖现在叫我爸爸叫得很顺口,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小胖是我的小孩。」淡淡的口吻,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只是要做简单的陈述。
当时童瞳早产,孩子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多月,可邬兴华却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来。幸亏有顾流年在,充当起「临时父亲」,第一时间送童瞳去医院,跑前跑后,才保得母子平安。比起自己的父亲,小胖似乎更喜欢顾流年,一看到他就要抱抱,粘着他不放,让邬兴华很是『失落』。
「原来你是小胖的干爹……」难怪孩子会叫顾流年『爸爸』,看来是自己误会了。纪辉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悲是喜,脑中一片混乱,本来以为真的不行了,也早早做好了男人已成家立业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今天看到的一幕只是『假象』,难道……迄今为止,男人依旧孤独?
一思及此,心跳突然失序。纪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流年的手机便响了。他低声说了句『抱歉』,到外面接听。隔着玻璃窗,能看到男人边说边缓缓踱步,大概在讨论公事吧,脸上多了抹坚毅沉稳的表情。
整个病房很安静,原本哭闹的小女孩,也趴在爸爸怀里瞅着了。纪辉靠在椅子上,恍恍惚惚间,想到公司简陋的宿舍……一到飙风天,整幢破旧的宿舍楼就被狂风刮得东摇西晃,屋顶匡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塌陷。可跑了一天长途运输,大家都累得贼死,倒在床上一拉被子便埋头狂睡,倒也有种『生死由命、宝贵在天』的豪气。然而现在在,不过在男人身边,就感觉如此安全,天塌焉都不怕。漂泊的灵魂,第一次想要停靠在某个地方。
非要远远兜了一圈后,才明白,原来男人身边,就是自己心灵的归依。胸口缓缓涌上千言万语,沉默再也关不住闸门。他想,有些话,终究要好好当面告诉男人才行,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看到男人如此寂寞的表情了!
透过玻璃窗,纪辉一直看着男人的侧脸,舍不得闭眼。
***
「阿辉……阿辉……」肩膀被人轻轻推搡,纪辉撑开沉重的眼皮,男人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手背的针头已不知何时撤去,这么大的动静,自己竟丝毫未惊醒,看来是真的累了。
「阿辉,天已经很晚,你又发着高烧,就在我那里住一夜吧?等明天好了,我再送你回去,以吗?」
其实,即使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口吻,纪辉也不会说『不』。
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双腿发软,差点没摔倒。男人一个箭步,揽住他的肩膀,宽厚的胸怀,传来安心的力量,来到医院大门口,已是暮色降临,苍茫四合。一阵晚风吹来,掺杂丝丝寒意,纪辉不禁缩了缩肩膀,顾流年立即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我不用,你穿着吧。」纪辉对他说。
「你是病人。」男人以不容抗拒的温柔,替他扣好扣子,「肚子一定很饿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