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师爷道：&ldo;我倒觉得，是邱家有人通风报信。&rdo;他说着，朝木春看去。木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下午升堂，堂下又多了一个人。由于他腿脚无力，所以卢镇学和梁老爷一同搀扶着他，甚是辛苦。陶墨道：&ldo;你的轮椅呢？&rdo;那人一愣，抬起头道：&ldo;在堂外。&rdo;陶墨见他眉目清秀，虽不如木春和顾射，也算仪表堂堂，心中平添几分好感，道：&ldo;将轮椅推进来吧，看座。&rdo;梁老爷闻言，磕了个头，转头就去取轮椅。等青年坐定，陶墨才道：&ldo;你叫什么名字？&rdo;青年拱手道：&ldo;小人梁文武。&rdo;陶墨道：&ldo;我听说你今早便在谈阳县，为何不肯露面？&rdo;梁文武对此问题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ldo;小人腿脚不便，不便上堂。&rdo;邱老爷突然开口道：&ldo;你的腿何时伤的？还能否行走？&rdo;梁文武力持镇定道：&ldo;一年多前伤的，不能再走了。&rdo;邱老爷怒指他的鼻梁，&ldo;好你个梁文武，明知自己成了残废，竟还耽误我女儿的终身！&rdo;梁老爷道：&ldo;我儿只是不能行走，但并非不能主持我梁家产业。若你女儿嫁过来，一样可以丰衣足食，不愁吃喝。&rdo;邱老爷道：&ldo;区区一个残废，说什么丰衣足食？怕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rdo;梁老爷道：&ldo;我家多的是手提肩扛的下人，无须像邱家那样，事必躬亲！&rdo;邱老爷顿时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ldo;总之，我绝不会让我女儿嫁给一个残废！&rdo;梁老爷气得直哆嗦，连说了几个好字，最后一咬牙道：&ldo;这桩婚姻就此作罢。&rdo;此话正中邱老爷下怀，他当即朝陶墨大叫道：&ldo;大人，这是他亲口所言，还请大人明断！&rdo;梁老爷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为适才的失言懊恼。他既无心，他又何必眼巴巴地贴上去！梁文武虽然身残，但好在梁家家底殷实，倒也不怕讨不到媳妇。梁文武突然道：&ldo;大人。我愿解除婚约，但还有一事想请大人做主。&rdo;陶墨被这连番变化看得有些懵，道：&ldo;你说。&rdo;梁文武道：&ldo;邱二小姐风华正茂，佟老爷却已近残烛之年，两人年岁如同父女，实非佳偶。何况佟老爷已有妻室，邱二小姐是良家闺秀，若过门做妾未免委屈。&rdo;梁老爷冷哼道：&ldo;这可没法子，要怪只能怪他父亲视财如命！&rdo;邱老爷羞得满面通红，但有些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僵在堂上。陶墨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目光落在站在前面的两位讼师上。孙诺和卢镇学上了堂之后一直没有发言，就好像入定一般，见陶墨看过来，才动了动。孙诺抢先道：&ldo;婚姻乃是终身大事，不可草率马虎。如今两家都无此意，我们也不必再纠缠下去，就如邱老爷梁老爷所说的那般，作罢吧。至于邱二小姐以后所托何人，这恐怕也与梁家无关了。&rdo;梁文武道：&ldo;若邱老爷不愿重新考虑，我也不愿解除婚约。&rdo;邱老爷不屑道：&ldo;左右还有半月之期，你若不愿解除，我便等到到期那一日。&rdo;梁文武皱了皱眉，似在思量。梁老爷反过来劝他道：&ldo;儿啊，你既不娶那丫头，就不必再理会她的事了。她以后高攀低就，都与我梁家无关。&rdo;梁文武抬头，定定地看着陶墨道：&ldo;还请大人施恩。&rdo;陶墨为难道：&ldo;这，这恐怕不由你来做主。&rdo;&ldo;民女邱婉娥拜见县令大人。&rdo;清朗女声从堂下传来。众人一惊，齐齐朝外看去。只见一素装女子盈盈跪于堂外，在两旁衙役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楚楚可怜。&ldo;胡闹！你来做什么？&rdo;邱老爷第一个跳起来。金师爷懒洋洋道：&ldo;大人，惊堂木。&rdo;陶墨下意识地一拍。重了。堂下人齐齐惊得回头。陶墨自己也吓了一跳，干咳一声道：&ldo;请上前来。&rdo;邱二小姐这才起身，轻移莲步上前，重新跪下。由于她带着面纱，所以旁人只能隐约从面纱的轮廓揣测她的相貌，应是不俗。她朝陶墨一拜，轻声道：&ldo;民女来此，乃是有一事相求，请大人成全。&rdo;陶墨道：&ldo;可是为了你的婚事？&rdo;邱婉娥摇头道：&ldo;并非婚事。其实，民女已决意出家为尼，因此想请大人为民女作证。&rdo;邱老爷惊叫道：&ldo;什么？你……&rdo;邱婉娥叩头，声音平静无波，&ldo;请大人成全。&rdo;邱老爷连道胡闹，若不是碍于这里是公堂，他几乎就要冲过去扯着她回家了。陶墨呆道：&ldo;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想不开？&rdo;金师爷连连咳嗽，低声道：&ldo;出家是为了修正果，悟正道，乃是真正的想开，怎能说想不开？&rdo;陶墨道：&ldo;可她正值青春，这……&rdo;金师爷当然知道她正值青春，说出家不过是为了激将，但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却要另一套才行。&ldo;你这又是何苦？&rdo;梁文武终于开口了，话中带着丝丝无奈和凄凉。邱婉娥不理他，又叩了个头，&ldo;还请大人成全。&rdo;邱老爷气得眼睛都红了，手猛然一捶地道：&ldo;当初是你非要在婚期未到之前让你娘去物色城中欲娶亲的男子的！也是你千挑万选选中了佟老爷。为何现在出尔反尔？！&rdo;邱婉娥缓缓抬起头，&ldo;我挑佟老爷，不过是因为我知道梁文武纵然不想娶我，却也会念着过去的情分来阻止。可惜我只猜到他阻止，却没有猜到他始终还是不愿意娶我。&rdo;这样费尽心机的孤注一掷，甚至赔上自己的清誉，却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想到此处，顿时一阵心灰意冷。邱老爷恨声道：&ldo;你，你竟然还对这个残废不死心？&rdo;邱婉娥道：&ldo;死心了，所以我决定出家。&rdo;邱老爷猛拍胸口，&ldo;造孽，造孽！你要气死我是不是？！&rdo;梁文武低声道：&ldo;你不必如此。我双腿已废，以后再不能行走。&rdo;邱婉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冷冷道：&ldo;你若是我夫婿，自然可以阻止我。你若不是我的夫婿，又何必来阻止我？&rdo;&ldo;不知廉耻！&rdo;邱老爷喝道。邱婉娥充耳不闻。陶墨终于反应过来，&ldo;那么，通知梁家，邱家与佟老爷商谈婚事的，也是你了。&rdo;邱婉娥点头道：&ldo;是民女。&rdo;梁老爷见梁文武仍无反应，有些急了，向陶墨拱手道：&ldo;大人，邱二小姐如此情深意重，又与我儿情投意合，实是天作之合。还请大人做主，为他们二人定下婚期吧。&rdo;邱婉娥道：&ldo;梁老爷一番盛情婉娥心领。只是我注定与梁公子有缘无分，强求无益，还是请大人为我作证，让我可无牵无挂地出家为尼。&rdo;32、针锋相对（五）&ldo;好好好，你既然要出家，就出家去！我邱家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rdo;邱老爷开始怒极攻心，口不择言。梁老爷道：&ldo;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事还待从长计议。&rdo;邱婉娥道：&ldo;我意已决，只求大人成全。&rdo;&ldo;何须成全，你只需剃了头去尼姑庵里一坐就是！&rdo;&ldo;邱二小姐，你……&rdo;&ldo;胡闹！&rdo;陶墨忍无可忍地一拍惊堂木！举堂皆寂。金师爷对他刮目相看。这可是陶墨头一次在毫无提醒之下，拍出的一记重响。随即他又对陶墨和自己无语，从何时起，只是拍一下惊堂木也可让他刮目相看了。陶墨看向梁文武，&ldo;我且问你，你是愿意让邱二小姐嫁给你，还是让她出家？&rdo;梁文武眉头紧锁，&ldo;以邱二小姐的……&rdo;&ldo;只选一个！&rdo;陶墨道，&ldo;不许选其他。&rdo;梁文武呆了呆，踌躇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ldo;若，若她真的不嫌弃我双腿……我愿与她白首一生，决不负她。&rdo;邱婉娥从上堂以来，一直表现得十分坚强，哪怕邱老爷的谩骂也不曾让她动摇半分，如今听到梁文武的话却猛然红了眼眶，一串串泪珠止不住地落下来。陶墨啪得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ldo;既然如此，本官判你与邱二小姐三日后成亲！若再拖延，一人五十大板！&rdo;&ldo;这……&rdo;孙诺刚想开口，就见听陶墨架势十足道，&ldo;你们也一起打！&rdo;&ldo;什么？&rdo;卢镇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陶墨不管他，径自起身道：&ldo;退堂。&rdo;下了堂，陶墨兴冲冲地走到书房，心仍极速跳动。他连灌几杯冷水，才让全身沸腾的血液稍稍平静。刚刚一阵呵斥乃是一时冲动，如今平静下来，就忐忑起来，不知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