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听卢镇学开口,觉得有理,听孙诺发言,又觉得有理,心中的杆秤左右摇摆,竟是定不下来。他下意识地看向金师爷。金师爷还为着他擅自让顾小甲上堂之事怄气,见他目光扫来,便低下头去,故作不见。陶墨只好看向他旁边木春。木春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陶墨只觉春风拂面,说不出的舒爽,适才的焦躁顿时一扫而空,心里头顿时有了底气。他将惊堂木轻轻一拍。原本肃静的堂内依旧肃静。陶墨道:&ldo;此事本官还需思量,改日再议。&rdo;卢镇学皱眉道:&ldo;大人是要退堂再审?不知大人准备何日再审?&rdo;陶墨下意识道:&ldo;那你说……&rdo;卢镇学忙道:&ldo;自然是今日审完最好。&rdo;木春笑道:&ldo;大人,午时将至,不如押后至未时三刻?&rdo;陶墨连连点头,&ldo;便押后至未时三刻再审!退堂。&rdo;这样案情明了的小案子居然还要押后,城中议论纷纷,都对这位新来县老爷的水准大失所望。陶墨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两圈,看着在旁悠然喝茶的木春和金师爷道:&ldo;两位觉得,我是否应当定下婚期?&rdo;金师爷看看木春,木春不语。金师爷心中微微得意,便道:&ldo;依我看,此事关键并不在是否定下婚期,而是在于梁家为何迟迟不上门提亲。&rdo;陶墨恍然,&ldo;对啊,这是为何?&rdo;金师爷道:&ldo;我看梁老爷的神色,不似要悔婚。或许,其中另有乾坤。&rdo;&ldo;金师爷言之有理。&rdo;木春施施然开口道,&ldo;或许想要提亲是梁老爷,而不想提亲的是梁公子,如此倒是能解释为何这场婚事拖延至今了。&rdo;金师爷击掌道:&ldo;不错,梁老爷急着让大人定下婚期未必是用来制约邱家的,也许是用来制约梁公子。&rdo;他说完,方觉自己不知不觉附和了木春之言,顿时有些不自在。陶墨点头道:&ldo;是了,今日梁公子并不在堂上。&rdo;邱二小姐是未出阁的闺女,不愿上堂情有可原,这梁公子不出现却有几分值得探究之处了。金师爷叹道:&ldo;可惜时间太短,赶不及将梁公子从邻县请来。&rdo;陶墨道:&ldo;有何赶不及?我再将升堂时间延后便是。&rdo;金师爷道:&ldo;这,不妥吧?&rdo;他看向木春。木春道:&ldo;邱梁两家的案子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小案,但于他们而言,定然是大事。我想这梁家公子会不会正在谈阳县?&rdo;金师爷虽觉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的神色实在太过笃定,试探道:&ldo;木师爷莫非在街上见过梁公子?&rdo;木春失笑道:&ldo;我与那梁公子素未蒙面,即便在街上遇到,也是擦肩而过,如何识得?&rdo;金师爷道:&ldo;我看木师爷倒是笃定得很哪。&rdo;木春道:&ldo;究竟在与不在,大人派人去那梁老爷落脚处瞧一瞧便知。&rdo;陶墨一听有理,兴冲冲朝外走。这一走,竟过了一炷香才回来。金师爷和木春都感腹饥,正要起身告辞,便见陶墨拿出一封信给木春,&ldo;你替我看看,信上说了什么?&rdo;金师爷心中隐有几分不悦。虽说论距离,他与陶墨离得较远,陶墨将信给木春或许是无心之举,但这个无心之举正说明在陶墨心中,他并不比木春受信任。木春懒得理会金师爷此刻翻江倒海般的心思,兀自拿出信。陶墨眼巴巴地看着他。木春道:&ldo;速审。&rdo;陶墨道:&ldo;还有呢?&rdo;木春将纸一翻,果然只有两个字。金师爷对写信之人的口气大为反感。他淡淡道:&ldo;此信何人所书?竟如此张狂?&rdo;陶墨傻笑着将信收了起来。木春摇头轻笑,转身出门。金师爷烧起一把火。他有种感觉,木春是知道来信者是谁的,不知道的只有他而已。虽说当初当这个师爷是情非得已,但是若真当了,他也不想被人比下去。想到这里,他对陶墨道:&ldo;东家,你交代之事,我已经知会过崔典史了。&rdo;陶墨一愣,&ldo;何事?&rdo;金师爷以为他不想将索贿之事明目张胆地说出口,便自以为会意地笑道:&ldo;没什么。&rdo;陶墨看着金师爷飘然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用过午膳,陶墨拿着那张信纸来到书房,放在桌案上,招来郝果子研磨。郝果子吃惊道:&ldo;少爷要写字?&rdo;陶墨笑着点头。&ldo;少爷要写什么字?&rdo;&ldo;速审。&rdo;陶墨指着信纸上的字,认认真真地念了一遍。郝果子皱眉道:&ldo;这两字好看是好看,但不好临摹。少爷若想学字,不如让我去买几本入门的字帖来。&rdo;陶墨摆手道:&ldo;我只想学他的字。&rdo;&ldo;他?&rdo;郝果子试探着问道,&ldo;顾射?&rdo;陶墨颔首。郝果子无声叹气。陶墨不识字是不愿学,并非无钱上学。如何提笔这样的基本常识倒还是懂的。郝果子见他拿起笔来像模像样,心中一阵欣慰,不禁想道,若是那个顾射早几年出现,少爷说不定就不会目不识丁,而老爷也不会抱憾而终了。&ldo;咦。&rdo;陶墨看着那条抖得像条毛毛虫的一横,尴尬道,&ldo;怎的不一样?&rdo;郝果子道:&ldo;少爷若想学字,还需从头开始。&rdo;陶墨手指紧了紧,道:&ldo;是,是我急于求成了。&rdo;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写出顾射这般漂亮的字。郝果子见他满头大汗,道:&ldo;少爷,你不如先歇歇吧。我给你倒杯茶去。&rdo;陶墨也觉得手臂有些酸,便点点头,眼睛却一刻不离顾射的字,像是在想象顾射落笔时的样子。郝果子片刻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差役。陶墨收笔,惊讶道:&ldo;可是有了梁公子的消息?&rdo;差役慌忙行完礼,道:&ldo;回大人,那梁公子正和梁老爷一同住在城中的同福客栈。&rdo;陶墨将笔一搁,想也不想道:&ldo;你去同福客栈,说本官下午要传他上堂!&rdo;差役犹豫了下,才转身离去。有了梁公子的消息,陶墨也没什么心思继续临摹,匆匆将那封信收起,便转身去找金师爷与木春商量此事。金师爷听闻之后,并未像上次那样急于开口,而是先问木春道:&ldo;木师爷如何看?&rdo;木春道:&ldo;那梁公子明明身在谈阳,却不愿现身,是否有着什么难言之隐?&rdo;金师爷意味深长道:&ldo;木师爷是否知道什么?&rdo;木春笑道:&ldo;我与金师爷一样坐在房中,焉能知道房外之事。&rdo;金师爷道:&ldo;木师爷过奖了。你我虽然同在房中,但木师爷眼界开阔,却是金某远远不及的。&rdo;木春道:&ldo;金师爷说笑了。&rdo;&ldo;并非说笑。木师爷每字每句看似无心,实是有意。就好像……&rdo;金师爷顿了顿,故意瞟了的陶墨一眼,才缓缓接下去道,&ldo;一切早在木师爷的意料之中。&rdo;木春轻描淡写道:&ldo;金师爷说得神乎其神,木春愧不敢当。&rdo;陶墨被两人一来一往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道:&ldo;那究竟是如何?&rdo;金师爷看着木春,&ldo;既然木师爷说这其中另有隐情,恐怕真的另有隐情。至于是真是假,不如由东家派人再去打听一番便是。&rdo;陶墨皱眉道:&ldo;既然是隐情,想必不为人知,这如何打听得出来?&rdo;金师爷道:&ldo;这要问木师爷了。&rdo;木春嘴角一勾,不理他的挑衅,对陶墨一笑道:&ldo;打听得出来。&rdo;31、针锋相对(四)金师爷不知道木春的自信从何而来。陶墨还真是立刻找先前那差役去打听,但差役连想都不想道:&ldo;小的知道这里头的缘故。&rdo;陶墨一愣,&ldo;什么缘故?&rdo;差役道:&ldo;听说那个梁公子是个坐轮椅的。&rdo;金师爷马上看向木春,&ldo;木师爷似乎刚刚还说过不认得这梁公子。&rdo;木春道:&ldo;当然不认得。&rdo;&ldo;那木师爷如何得知他不能行走?&rdo;&ldo;我并不晓得。&rdo;木春老神在在,&ldo;我只是想……大概是打听得出来的。&rdo;他不承认,金师爷也无可奈何,但心里对他不免多一层提防。这个木春不显山不露水,但私底下着实神通广大,不知是何方人物。陶墨哪里理会他们两人的心思,独自在那里自言自语道:&ldo;梁公子不良于行,难道这就是他迟迟不肯提亲的原因?&rdo;金师爷道:&ldo;东家既然传他上堂,想必很快就能知道答案。&rdo;木春插嘴道:&ldo;邱家与佟老爷只是商谈婚事,理当无外人知晓才是,不知那梁家是如何得到风声的。&rdo;陶墨一怔道:&ldo;难道说,梁家有意结亲,所以才会得知此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