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沧海一贯冷峻的面容有了些松动的痕迹,他捻着长长的白须,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皇上,也许这是微臣为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玉风深深看着他,双手高高拱起,举过头顶,又缓慢落下,在面前停住。
董沧海感动莫名,脚一软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首大礼。先皇性格豁达,最憎恶繁文缛节,早已在朝堂废止此礼。
礼毕,董沧海一心牵挂着修桥之事,匆匆告退,脚步愈显沉重,玉风默默看着南国地图,用手指在香河各桥上一一描过,紧蹙的眉渐渐松了,露出灿烂笑容,大声道:“罗三,准备出宫!”
小包摸到家门口,心头忐忑,在门外徘徊良久,楞是不敢进去。小段出门为他买零嘴回来,见他在门口绕来绕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张粉脸一会皱成一团,一会窃笑,一会贼头贼脑地到处张望,再大的火气都消弭无形,强绷着脸走到他身后,大喝一声,“宝宝!”
小包哇啦啦乱叫着,一蹦三尺高,接着拔腿就跑,小段猿臂一伸,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回来,恶狠狠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见了我就逃!”
正主儿来了,小包刚绞尽脑汁想出的哄媳妇主意却全成了糊涂帐,他一不做二不休,扑到小段怀里蹭来蹭去,用自己想当然的最温柔声音道:“宝宝,回去我给你捶背!”
小段一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见路人纷纷侧目,连忙把他往肩上一扛就走进府里。要是平时小包早就哇哇大叫,今天却前所未有地乖顺,笑眯眯地抱着他的脖子,还不停在他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
老顾笑呵呵迎来,接过小段手中的纸包,把两人引到前院客厅。桌上已摆好饭菜,按照小段的健康食谱,两荤两素加一锅鸡汤,小包一看菜,心里开始嘀咕,“鸡,不喜欢吃!水晶白菜,不喜欢吃!素炒三鲜,不喜欢吃!西湖醋鱼,不喜欢吃!只能吃肉,肉里面竟然炒了苦苦的野菜,没东西吃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用万试万灵的老办法,把头搁在桌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怜兮兮地不停眨巴。
老顾和小段怎么不知道他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有小段在,老顾再怎么爱心泛滥也只能灰溜溜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小包一脸悲痛欲绝,小段也不去管他,冷哼一声,自顾自吃起饭来,一碗饭下肚,见他仍在要死不活地挑肉丝吃,小段冲外面大叫一声,“老顾,备马,吃完饭跟我去东风院!”
小包惊恐莫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段也不理他,继续埋头吃饭,小包把牙一咬,再不嘀咕菜不对胃口,噙着泪拼命往嘴里扒饭,小段不动声色地把菜夹到他碗里,他一点不剩地吃完,起身小心翼翼地盛了碗汤端到他面前,朝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怯生生道:“宝宝,你别去东风院,晚上我给你捶背好不好?”
小段怔怔看着那眼中迷离的水汽,他的瞳影如镜,让他迷失了自己,仿佛响在夜空里的雷与闪电交错而来,随后,漫天雨线茫然逃奔,只剩茫然的空。小包见他不答应,已自乱了阵脚,泪珠断线般坠落,却仍拼命挤出笑容,哽咽道:“宝宝,我下次再也不敢挑嘴了……我今天已经开始学骑马,不过没成功,摔得好惨……我明天早点起来练功,再去皇宫学骑马,这次不管怎么摔我都要学会……”
小段双臂大张,把他紧紧捂在怀中,轻柔道:“今天摔到哪里,还疼不疼,有没有哭?”
小包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疼……你不在我不能喊疼,不能哭,他们会笑话我……”话音未落,小段把他固定在腿上,一层层解开他衣裳检查伤势,小包却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羞怯地看着他的眼睛,“宝宝,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说去找别人,别说去东风院,我一听这里就疼得厉害!”
小段心头抽疼,温柔地笑,“我发誓再不说这种话,再不离开你,行不行?”
小包终于哄得媳妇展颜,一把火窜到头顶,夹得紧紧的猴子尾巴又翘了起来,开始得寸进尺,昂着下巴理直气壮道:“我没喂饱你你也不能离开我!”
仿佛天上飞过一片乌鸦,小段的脸又黑了。
玉风在罗三陪同下走到包府,不禁有些纳闷,只见大门洞开,走进来半天连人影都没看到,两人径直走向后院,玉风蹙眉道:“包府的下人都这样做事的?”
罗三轻笑,“小包这边只有一对看家的老夫妻,再来就只有那老顾,肯定冷清些。”玉风“哦”了一声,推开后院的小门,一条细长的甬道向里面延伸,甬道旁栽满了桃李,想来春天一定姹紫嫣红,风景独好,甬道尽头是个月亮门,门里的小院宁静幽雅。院子中间是棵高高的古槐,槐下有一石桌两个石凳,院墙边有几个大大的水缸,水缸里懒懒游着几尾大红龙井鱼。墙角,一大丛竹子茂密地生长,如在粉墙上画出的一幅绝世丹青,从月亮门到墙角,从古槐到水缸墙角,一条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却有一条铺着五彩石子的小路从月亮门直通正房,仿佛特意吸引眼球一般,石子还铺成简单的图案,有竖着耳朵的狗,有四脚朝天的猪,有缺一条腿的马……
正房门口挂着厚厚的棉遮帘,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正午的阳光透过古槐暖暖地洒在雕花窗楹上,一阵欢快的笑声响起,玉风鬼使神差般退了一步,从月亮门门口闪到甬道上,后面的罗三听到宝宝的笑声,正想抬腿进去,没留神玉风有此举动,差点撞上他,吓得脚下一点,跃出一丈开外。
听到微小的动静,小段神色一凛,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弧度,小包不曾习武,当然没留意,笑呵呵地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一本正经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要闭上眼睛享受,我没喊停你不准睁开!”
小段笑容更盛。乖乖坐下,小包两手朝天,咿呀咿呀伸了许久,总算把两只手从袖子里释放出来,抡起小拳头在他背上轻轻捶着,口里哼着小曲,“冬季里来梅花香,我家媳妇真漂亮,江南江北船来往,给我媳妇捎件花衣裳……”
这是江南广为流传的小调,小包即兴改了几句词,他越唱越起劲,把个小段气得攥着拳头浑身发抖,偏偏始作俑者丝毫未觉,捶着唱着还来一句,“宝宝,舒服吗?”
“我忍!”小段听到外面压抑的笑声,如芒刺在背,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干脆把小包拉到腿上坐下,恶狠狠地吻了下去。小包也不挣扎,笑嘻嘻揽着他脖子,任凭他亲得嘴巴出血都不吭声。倒是小段尝到血腥味,那股怒火奇迹般平息,被一股柔柔的心疼代替,捉着他的脸细细舔去他唇上的血,轻声嘟哝着,“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说,怎么不要我停……”
灿烂的阳光透过古槐染了小包一脸深浅的金色,小包微微眯着眼,淘气地用手指勾勒他眉眼的轮廓,还用力把他的眼角往上挤,小段终于笑起来,无可奈何地顶顶他的额头,让他倚在自己怀里,悄悄地,把内力注入他腰间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