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风脸上一派凝重,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心中百转千折,不甘不舍忧心愤怒夹杂在一起,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所有言语都堵在胸口。众人察言观色,都个个噤若寒蝉,只有那寒鸦出足风头,在那里得意地刨地嘶鸣。
“工部尚书董沧海有事觐见皇上!”一个尖细的声音让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玉风素来以国事为重,第一个皇子出世那天,他竟千里迢迢赶去青州视察灾情,别人做父亲都是欢天喜地,他却因青州的大旱而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果然,即使听到董沧海的名字满心不喜,玉风仍对罗三挥了挥手,罗三会意,朗声道:“宣!”边示意热闹的众人散去,大家纷纷告退,玉风置若罔闻,怔怔看着小包发呆,把个小包看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良久,玉风长叹一声,把小包揽入怀中,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记,小包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仇敌实施以德报怨,一本正经道:“皇上,我不要你那颗珠子了,也不设计抢你的寒鸦,而且以后天天帮你批阅奏折,不过你现在让我回去哄媳妇行不行?我爹说过,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在外面做英雄可以,回去一定要做狗熊,多哄媳妇开心!”
玉风有种掐死他的冲动,仿佛配合他的暴力念头,寒鸦冲他们高高扬起前蹄,大声嘶鸣,看着他晶亮无比的墨黑眸子,他的心仿佛一场暴雨洗过的蔚蓝天空,澄澈明亮,豁然开朗,他终于知道,他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份简单和纯粹,非关性,非关权势,非关金钱。
这一生,他都将是他的珍宝,用心呵护的珍宝。
他遥遥看着天边那朵自由自在的白云,露出最舒心的微笑,用力揉乱他的发,轻柔道:“放你一天假,明天早上记得来早朝!”
“谢皇上!”小包眼中火花闪闪,拽着他袖子谄媚地笑,“皇上真是明君,真是……”他的马屁功还没修炼到家,滔滔如江水的赞美话语在脑子里成了团糨糊。
“住口!”玉风横眉怒目,“再说一个字就取消你的假!”
“君无戏言……”小包委委屈屈嘟囔一句,很识相地把嘴巴抿紧。
把玉风恭送到御书房,小包揉着被捏得发麻的脸,把满脸的笑容垮了下来,腹诽着那大骗子往家里走。东门那侍卫仍在当值,看到那红色的影子,仿佛看到漂亮的玉如意在面前晃来晃去,浑身一震,如吃了加了酒的春药,心头小鹿乱撞,提着一口真气准备表示欢迎。
当恹恹不快的包大人走到能看清楚脸的地方,他堆出最灿烂的笑容,大叫一声,“包大人早!”小包吓了一跳,见自己受到隆重欢迎,非常得意,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东西。
侍卫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心跳得仿佛要冲出嗓子眼,他眼巴巴地看着包大人一步步走近,眼巴巴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物体,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白色物体塞到他手里。
小包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看了那白色物体一眼又一眼,闷闷地说了句,“要保管好,别弄脏了!”说完,趾高气昂地踱了出去。
当小包走出视线,侍卫终于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得的是玉如意,我得的是一把没用的白胡子!”
他的身后,门官连同侍卫全部瘫倒在地。
在青石小街上走了一会,小包的笑容又垮了下来,“真舍不得,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白胡子!”
玉风目送着那火红的身影远去,心情一好,对董沧海的态度也温和许多,董沧海今天触怒龙颜,正雄心勃勃要效仿古人来个死谏,来之前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遇到这样好的待遇,顿时受宠若惊,连预备好的慷慨陈词也忘个一干二净,皇上赐座后,端着茶酝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来跟朕喝茶的吗?”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玉风又想起在朝堂上所受之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去,继续蹂躏那可爱的小家伙。
董沧海悚然一惊,总算低声下气开口,“皇上,帝陵久未修缮,十分破败,况且历朝的规矩是皇帝登基之后就要修帝陵,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再不修怕……”
“一派胡言!”玉风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的意思是怕朕等不及要睡地下!”
董沧海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皇上息怒,微臣决不敢咒皇上,这本就是祖制,微臣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起来吧!”玉风突然没了吓唬他的兴致,冷冷道:“朕自有主意,不用你来操心,倒是黑水白水两岸住着几十万百姓,他们的衣食住行更重要!”
董沧海正要颤巍巍起来,闻言又以惊人的速度匍匐在地,肃然道:“皇上,微臣有些话不得不说,即使臣不反对修桥,可是,我朝并没有这种技术,我朝目前最先进的是跨度小单孔石拱技术,而黑水白水都宽逾五里,而且黑水水流湍急,两岸地势险峻,多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稍有不慎就将功亏一篑,到时候浪费大批人力物力不说,更有可能造成大量百姓伤亡,还请皇上三思!”
玉风眉头纠结,慢慢踱到窗前,沉思良久,叹道:“难道朕就眼睁睁看着两岸百姓疲于奔命,苦不堪言,你不用再说,朕心意已决,如果不在我手上把这桥建起来,朕愧为君王,愧对后世子孙!”
董沧海猛地抬头,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泛起水光,他犹豫半晌,沉声道:“皇上,微臣听说南国多河流多雨……”
“慢着!”玉风眼中一亮,迅速找出南国的地图,招手叫董沧海起来看,董沧海一一指点,“此为南国最大的河流香河,因流经几处开满鲜花之城,河水香气四溢而得名,香河水流平缓,狭窄有单孔石拱桥四座,较宽阔处有木构拱桥三座。南国多雨,那些能工巧匠为防止木梁朽损,在桥上改以屋顶保护桥面。更叹为观止的是,南国京城的如意桥建好后,当年的太子段碧树还派人在每个桥墩上各建重檐亭屋,供人们休息玩耍,观赏香河风景,也使如意桥成为当今造型最美观的桥。”
“朕有办法了!”玉风喜形于色,“朕派人到南国请些能工巧匠过来,让他们传授技术,并且协助我朝工匠勘测黑水和白色两岸地形,探讨出建桥的可行办法!”
董沧海浓眉紧蹙,叹道:“皇上,臣少年时到过南国,南国工匠虽然都技术高超,但乡土观念极重,有‘做事不离家’之说。当年还是南国太子亲自出马,礼贤下士,不辞辛劳地到各地招募,才聚集了这批人才,用十年时间修成大小桥梁。可惜段碧树一走,这些能工巧匠已鸟兽散,只怕现在即使我们重金礼聘也无人愿来。”
玉风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案上的砚台毛笔全跳了起来,董沧海正色道:“皇上别急,先皇已派人实地勘测过地形,地图和勘测记录已能见分晓,臣即刻回去找出这些记录,等臣整理出来皇上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