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玖将女儿拉回来,蹭了蹭那粉嫩的小脸,“爹爹走了以后,冬儿听话不听话?想爹爹没?”正笑得欢的冬儿怔了怔,小嘴突然一撇,抱着袁玖的脖子哇哇哭起来。“想爹爹……爹爹一走都不回来了,呜呜……爹爹你干什么去了……”袁玖鼻子一酸,如果不久后他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冬儿会怎么样?哎……不见想念,见了伤感,如此折磨一个大人也就罢了,对待孩子,不是太残忍了么?“冬儿你看,”袁玖有些哽咽,便试图转过话题,“有个人你没看见呢。”他将泪花蒙住双眼的冬儿转了个身,冬儿揉着双眼只管哭,无意间分开指缝,才发现眼前是个认识的人。小脑瓜转了一下,张大眼睛,“咦?马叔叔也在这儿?!”孟散倾身上前,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又舀出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泪珠,“冬儿别哭,女孩子总哭就不漂亮了知不知道?”冬儿连忙撅着嘴揉眼睛,鼻子努力一吸一吸的,却很倔强,“我不哭,勇敢的孩子都不哭。席叔叔和田叔叔都说爹爹去做重要的事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想爹爹,不能不乖地叫爹爹回来。”那认真又故作成熟的小脸,真是让袁玖再安慰也没有了。“没错,冬儿最乖,爹爹也最喜欢冬儿。你知道吗,其实这次爹爹是去给你找另一个爹爹了。”冬儿愣住,见袁玖指了指孟散,“就在这儿啊!”“咦?”冬儿疑惑地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那不是马叔叔吗……”“马叔叔就是你的另一个爹爹!是你的亲爹爹!”“……咦?……”冬儿左右看看,很不明白。虽然当时马叔叔说要做她爹爹的话她还记得,也同意了,可是……爹爹怎么说他也是亲爹爹呢?“冬儿啊,以后咱们三个和肚子里的小宝宝一起住,好不好?”“好啊!”冬儿点点头,上次马叔叔走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她都记着呢。知道当下就让她接受有些困难,袁玖也不着急,和孟散一起将冬儿环在中间,温柔地关心爱护着。四岁的孩子嘛,很好哄的,过几天自然就信了。接下来的日子,在两位父亲无微不至的宠爱和不着痕迹的潜移默化下,冬儿终于心悦诚服地将孟散认做了爹爹,并在“两个爹爹都会变戏法,能把人变成另一个样子”的说法下见到了袁玖的真面目。对于爹爹突然变得这么漂亮她又惊又喜,于是免不了将这些好事跟勤儿细细分享一番,当然,也颇有些攀比炫耀的意思。勤儿听得郁闷,回去跟郁景兮和齐江天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对冬儿的优势转为劣势,他很不服气。郁景兮安慰了几句,说做哥哥的应该为妹妹高兴,却没告诉他,其实自己和齐江天也是易容,或许有朝一日,勤儿也有机会看到真相。这天孟散进门,袁玖随手递了张信纸给他,孟散将内容大略一看,愣住了,这……这竟然是袁玖的遗书!孟散受不了了,不悦地将信纸退回去,“明明好好的,你搞这些是什么意思?”袁玖却一脸无所谓,“我这是未雨绸缪,过几天就要催产两人,若真有意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那才是欲哭无泪,终生遗憾,所以我一条一条写清楚。也不只是给你,还有给竹青的。我将教中的事都托付给了他,你也可以少操些心。”孟散无语,袁玖能说得这样轻巧,他却不能。陪了袁玖一会儿,等人睡下,他心里不舒服,便想出去透透气。出门时看了眼床上的人,或许……袁玖没有错,只是他不敢面对而已。就说最近,袁玖越来越容易累,一天里要睡好几次。逐渐虚弱,气竭而亡……这就是“五度春秋”。刚走出不远,就有人告诉他说秦虹瑶想见他。孟散奇怪,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见过秦虹瑶,但听说她伤正是在恢复,也能说话了。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去了。见到了人,那憔悴的模样让他有些唏嘘。秦虹瑶看着他,双目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希冀和期盼,但紧接着就转为失落。“伤好得差不多了吧?”受不了尴尬的沉默,孟散问道。秦虹瑶却没回答他礼貌式的关心,用重伤后沙哑了许多的嗓音道:“我是不是离死期不远了?”孟散一愣,她找自己来,只是为了问死期?“我想,袁玖也离死期不远了吧……”孟散心里一滞,立刻捕捉到这话背后的意思,“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想说,如果我能救他活命,但要求是你永远不能见他,你答不答应?”催产孟散眼中的希望一闪而过,渀佛倏尔跳上云端,又猛地坠落云头。秦虹瑶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枯黄,双眼如一潭死水,透着绝望,些许阴森恐怖。孟散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一直是个狠角色,只因对自己青睐有加,才总展现出温柔的一面。你一旦惹怒了她,她将绝不轻饶,比如上次的通风报信。已有过一次差点儿铸成大错的经历,怎么能再错第二次?心怀善意想与她息事宁人都不可得,自己也是时候亮出立场了。面色冷静沉稳,孟散道:“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你爱我,我就必须爱你’的对等关系。我在古门虽是卧底,但自问一直以诚心待你,还曾几次救你性命,我以为,我做的足够了。你不愿出手救教主性命无可厚非,我也不怪你,但是,”顿了顿,他突然露出笑容,“用这种手段逼我们分开,你打错算盘了。此时此刻,我绝不会做让他不高兴的事。”秦虹瑶一怔,她与袁玖在孟散心中的差距,原来是这样明显。“至于如何处置你,我全听教主吩咐。你我之间,就算仁至义尽。”“孟散!”秦虹瑶叫住扭身要走的人,诚恳道:“其实……其实我还没找到解药,我救不了他。方才那样说,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孟散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阵,转身离开。连最后一个最渺茫、最不可能的希望都没有了,看来,他确实不该再胡思乱想什么。一切就按袁玖说得办吧,想尽办法让他快乐,是现下唯一能做的事。莫竹青收到袁玖的遗书当天,心情十分不好,便将憋闷和怨怒尽数发在如苍蝇般在他周围团团乱转的丁雁翎身上,最后还把人赶了出去,夜里仍不让进门。丁雁翎在门外苦苦哀求,莫竹青充耳不闻,躺在床上装睡,却始终无半点睡意。催产定在三天后,所有的不确定都会在那天变成确定,所有的希冀也都会被坐实究竟能否实现。相比期待,他更害怕那天的到来。袁玖是他曾经的梦想,在他们情意最浓时,他以为一辈子也就不过如此了,可谁料事情变化得太快,转眼间袁玖就换了新人。心中郁闷难耐却无处发泄,可过了几日转念一想,他难道真是非袁玖不可吗?后来知道袁玖喜欢的是孟散,更是不爽了好一阵。那样愚笨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然而日久天长后却也明白,这种事说不清,唯有两情相悦才是最好。一路走来,看着袁玖与孟散来回纠缠,他唏嘘感叹不已。好在他也找到了心之所向,虽然仍有诸多不顺,可心终究不再飘着,能有个归宿了。然而如今,当一切渐渐好起来的时候,袁玖却不知能否继续……信上将常教的大小事情和各种秘密都交代给了他,他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可若不打起精神一力抗下,便对不起袁玖。门外丁雁翎还在嚷嚷着要开门,他心烦意乱,用被子蒙住耳朵,口中咒骂了几句。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理解,这样下去,他们真会有未来么?终于到了催产那天,众人皆是如临大敌的备战之态,唯有冬儿和勤儿无忧无虑玩得高兴。卧室里,莫竹青和郁景兮已准备妥当,孟散在一旁打下手。袁玖靠在床头,将近九个月的肚子比以往壮观不少,但比起旁人,比如凌中南的,还是显得小些。是以他曾三番五次求证过胎儿的健康,即使一直得到肯定答案,但仍有担忧。人为催产,他总觉得对不起孩子。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近来不仅身体日渐虚弱,功力也大不如前,恐怕是真大限将至了。“竹青,交代你的事都清楚了吧?”“清楚了。不过我看那根本是白交待,到时还得您亲自掌管。”莫竹青轻松答道。袁玖知道他是给自己宽心,只是笑了笑,又问:“总坛那边进行得如何了?”“近几个月来,古门在我教总坛的势力接连撤走不少,如今已不足为患,我们派去的人定能一举舀下,想必明日就会有好消息。”“明天……”袁玖喃喃自语,渀佛明天都成了奢求,“我真是想回去了。”此前已经做好打算,趁现在将常教总坛的古门余孽扫清,等袁玖生了孩子就回转总坛。他要在那里做最后一战,就算一旦命不久矣,他也希望能死在那里。那里是他的家,那里仍在挣扎的人们和牺牲的灵魂都等着他,那里是他应该回去的地方。孟散伺候他服下催产药,郁景兮又用金针之术帮助药效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