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两个小娃娃愣住了,仰着头,半张着嘴,样子呆呆傻傻,直到纸鸢消失在视线里。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冬儿嘴撇了撇,想要哭出来。勤儿拿出哥哥保护妹妹的架势,跳到马浅夕面前,头一扬,“你把我们的纸鸢弄丢了,你要赔!”马浅夕连忙表示一定赔,而且每人赔一个更好的。只是眼看天色已晚,城中卖纸鸢的恐怕都收摊了。两个小家伙不依,马浅夕想办法哄,但成效不大。突然想到明日城中有纸鸢大会,便邀请两人同去,还将那盛况细细描绘了一番。两人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又亮了起来,也不计较前事,恨不得纸鸢大会立刻就开始。但突然想起父亲的叮嘱,拿不定主意,这才把人带了回来。马浅夕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孩子,见他们的长辈虽是农家人,但行事之间处处可见大家风范,因此也想深交,便邀他们一同前往。郁景兮先是以两个孩子给他添了麻烦为由道了歉,而后又道:“一年前的纸鸢大会在下去见识过,的确不错,只是对那东西没甚兴趣,恐怕要辜负马兄的一番好意了。”他语气恭敬,却拒绝得干脆,随即又看向袁玖,“既然两个小家伙喜欢,不如你跟着去吧?”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去一个人,总不可能让两个孩子跟着陌生人乱跑。“也好。”袁玖点点头,建议马浅夕今夜留宿,明天一同进城。马浅夕却说自己还有事,又喝了杯茶后,起身告辞。袁玖也不勉强,相约明日城中正东大街口的牌坊下见面,将人送走。再回屋,郁景兮去哄两个孩子睡觉,齐江天却出来了,开门见山地问:“这个马浅夕就是那个马浅夕?”“从步法身形就能看出他内力深厚,想必是他。”“那他会不会另有图谋?”“他们的消息应该没这么灵通,”袁玖坐下倒了杯茶,看着茶叶在水中漂浮,微微眯起眼,一脸的谨慎,“这次……应该只是巧合。”“无论如何你都要多加小心,这个人,如今风头太盛了。”“我明白,其实这对我来说,这也是个绝好的机会。”从袁玖那儿出来天已黑透,村里的人习惯早睡,这会儿路上基本不见人影。很快,马浅夕便发现自己被跟踪了,粗略计算大概有四个人。他开始在村子里绕弯,脚下时快时慢,想甩掉那些人,无奈对方却跟得死死的;他只好做第二步打算,为避免扰民,他特意走出村子,来到临山的一片荒地上。站在荒地中央,右手按上佩剑,道:“莫要鬼鬼祟祟的,出来吧!”话音刚落,四条黑影中的三个从周围攻来,另一个直接从头顶落下。马浅夕心中暗道这个阵势不错,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应付起来。四人身手都不错,配合又好,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两个孩子的脸,他现在最担心的,居然是逃不脱或者受了伤的话,明日怎么跟他们一同去纸鸢大会。还有那个姓尚的男人,如果他久等自己不见,会怎么样?那四人明显要至他于死地,三人合力围攻,剩下那个专挑破绽。马浅夕虽然也是高手,但架不住实力相当的四人围堵,渐渐处于下风,只守不攻。四人看出他的颓势,眼神交流一下,然后招式突然变了,跟方才的路子完全不同,速度极快,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一招之内就能取人性命。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让马浅夕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招式虽快,可每一个动作他都一清二楚,也知道这一招他根本无法化解。怔了一下,他左肩一矮避过一剑,头向后一仰又避过一剑,右手长剑一横挡住一剑,可背后却没办法躲闪,只好生生受了。鲜血顿时涌出,四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好像没料到他竟能看破这个招式。可第一招虽没将他置于死地,第二招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就在对方的剑尖即将没入自己眉心时,马浅夕突然沉声道:“手下留情,我是孟散。”之前那四人一直没用本派的招式,直到确信能取他性命才换了常教的阵法,他这才认出来,也确实理解他们隐藏身份的用心。而那句话无疑是个惊雷,四人不由地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三年前常教被灭时,已经判教投入古门的孟散也一并失踪,据说古门这几年一直派探子找他,却没有任何消息。怎么可能,马浅夕就是孟散?!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声音的的确确是孟散的。孟散捡回一命,他站起来,任由背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看了看对面的四人,目光定在一直攻他上方的那人身上,道:“你是莫竹青吧?”而后又看向另外三人,“你们是教主三十近卫里的,你们的招式,我很熟悉。我还记得,每年的除夕我们三十个人都要先比一场,谁输了就罚他那天给所有人斟酒布菜,不许他吃喝,对不对?只可惜这件事,已有四年没做过了。”然后,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特意耍了几招近卫们私下研究出的剑招。四人怔住,能单凭招式就知道他们是谁,还知道常教教主的三十近卫,还能说得出那样的细节,再加上这个声音这个语气,看来他无疑是孟散了。领头的人正是莫竹青,他眯起眼睛,这个事实让他很难接受。马浅夕,是近年来凌中南除了水寒衣外最最重用的人。三年前,古门联合武林八大门派灭常教,摇身一变成为正道一员。这几年,古门已在私下将很多门派控制在手中,有一部分畏于他们的实力乖乖顺从,而那些不愿归顺的,他们便在暗中挑起人家门派内的事端,推翻掌门人,在其中扶植自己的势力,甚至大胆到直接启用古门中人随便换个名字就推上掌门之位。凌中南自然不会亲自出面,马浅夕便成了操纵控制其他门派的实际执行者。古门有水寒衣对内出谋划策,马浅夕对外周旋打理,凌中南坐镇其中,势力大盛。之所以还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们掌握的八大门派的势力并未超过一半。不过也快了,相信不久之后,古门一定会借口挑起事端,成就称霸武林的野心。常教虽然被灭,但教主三十近卫和许多探子尚存,这几年莫竹青与他们暗暗接头,打探到不少机密,也动用了可以动用的关系,试图积蓄力量,寻找复仇的机会。对他们而言,马浅夕绝对是个心腹大患,莫竹青带人查了好久,终于在这几日找到他的行踪,今夜见他孤身一人,便决定下手。可谁能想到,他居然是孟散?!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莫竹青怒冲脑顶,手中长剑一提,再次冲上去。“你是孟散?那就更该杀!”孟散不得不再次接招,莫竹青步步紧逼,他步步退让。另外三人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你们都忘了吗?教主有令,见者杀之!”莫竹青低喝一声,这句话,狠狠刺痛了孟散的心。想起袁玖,想起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场景,想起那空无一人的山洞,心口的剧痛又一次蔓延。莫竹青的意思很明显,比起马浅夕,他更想杀孟散。那三人犹豫了一下,也再次攻过来。“莫竹青,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现在最好停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了你再杀不迟!”“我凭什么听你的?不就是想活命么,死心吧,你今天必死无疑!”“我确实有重要的事要说,如果你是为教主着想,就不要一意孤行!”莫竹青一愣,停了下来。孟散急退几步,莫竹青已经杀红了眼,再这样下去,他确实必死无疑。“哼,你一个叛徒,还有脸提教主吗!”孟散知道,莫竹青把一切都归罪于他,他不否认。从当日架不住水寒衣的威胁背叛袁玖开始,后面的事都已注定。他和袁玖就像两颗棋子,被水寒衣捏在手里,想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直到那天他明白过来,袁玖和孩子已经不见了。所以他发誓,今后的人生,只为袁玖而活。和莫竹青走进密林,其余三人在周围守着。说完正事后,莫竹青发觉,这人是变了不少。“教主在哪儿?”临走前,孟散还是问了出来。大家都说袁玖死了,他不信。莫竹青摇摇头,“我不知道。”孟散瞪大眼睛,“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没见过他。”莫竹青答得干脆,“而且我劝你最好不要找他,更别见他。”“也就是说你有他的消息?其实我……”孟散眼中闪出希望的光芒,莫竹青却像把他看透了,摆摆手打断,“你只想远远地看他一眼?行了吧,我不认为你的出现对教主和我们有任何好处,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当你的马浅夕,好好呆着吧。”莫竹青径自往出走,突然又回过头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孟散一怔,目光中露出些许不安,“你喜欢他?”“关你屁事。”为了缩小目标,大家各走各的,有事再以暗号联络。莫竹青百无聊赖地在林中穿行,直到有些饿有些累还有些困,天边已经泛白,他再一次选择了最远的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