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义……”对假死之药毫无好奇之意,岳煜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澜清,“朕听闻他伤得不轻,马都不能自己骑了。”“……”沈澜清从容地抬眼,“为了救臣,沈义伤了左肩。”“嗯,所以右手便不能持马缰了,只能搂着沈卿的腰。”“……”陛下,您难道不该忧心与郑太子、靖王世子联手密谋反您的云王么?似是也觉得自己这般似嫉似怒的情绪来得莫名,岳煜抬手,挑了沈澜清肩上一缕青丝,拽了拽:“这么说,岳渊此时便在沈卿地棺木里?”“……”沈澜清嘴角抽搐,何至于如此小心眼,“是。”“时辰也差不多了罢。”岳煜毫无征兆的问,沈澜清却默契地了然,“父亲辰初便离了紫荆关,护着棺木从官道疾驰,算算时辰,也该入城了。”“沈卿,朕送你回府……”岳煜收腿,起身,抬手晃了晃衣袖,“依然赏沈卿一只袖子,免得沈卿怕黑。”“……陛下隆恩,臣不胜惶恐。”路痴与雀盲眼再次合作,相互知道了底细,倒是顺顺当当地到了卫国公府,双双翻墙而入。沈铄自紫荆关护回来的棺木已然摆进了灵堂,夜深人静,灵堂里除了烛火,只有耿家小姐与豆丁大的湛清在灵前守着烧纸。沈铄在修住院听了影侍回禀,抬手揉了揉眉心,出了书房,转至正房:“夫人,去请耿小姐早些歇着,湛哥儿也该睡了。”耿小姐与湛清随着沈夫人离了灵堂。下人们得了吩咐,俱都跟着退了下去,偌大的灵堂,霎时变得空无一人。沈澜清唇角弧度加深,看向岳煜,轻声道:“陛下,请。”岳煜掀起唇角,目不斜视地握住手边的腕子,拖着沈澜清纵身一跃,在落地的瞬间用力一甩的同时冷不丁地松手,沈澜清本能地反手抓住岳煜的胳膊一拉,岳煜便顺着沈澜清力道叠着沈澜清砸到了廊下的柱子上。隔着薄薄地单衣,对方的体温与心跳分外清晰。“……”蕴满力量的触觉,淡而沁人的梅香,岳煜凝视着清澈的眉眼,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跳。“……”沈澜清垂眼,隔开岳煜的视线,从容平静地问,“陛下,可伤到了?”“没有。”岳煜面无表情地站直,甩袖,背着手踱向灵堂。灵堂内。岳煜举着油灯站在沈澜清身侧,沈澜清躬身,仔细用药水替棺中之人洗去易容。“这……”“沈卿,这便是你带回来的岳渊?”灵前月下衣裳还是那套衣裳,月白云锦单衣,袖口内侧绣着个“沈”字。古玉,宝剑,银票俱在,变了的仅是棺中之人。去了易容,棺中之人现出一张清秀至极的脸,细细的眉,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唇,唯有脸型与岳渊那张倾城脸颇为相似。沈澜清皱眉,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已然凉了。”岳煜未置可否。沈澜清转身,下跪认错:“臣无能,请陛下责罚。”“嗯。”岳煜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盯着棺中人的脸缓缓眯起了眼。灵堂内烛火摇曳,静谧无声。-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白色身影跪伏在玄色身影脚下,影子随着烛火微微晃动。静谧中似有飞虫振翅,岳煜兀然闪身挡在沈澜清与棺木之间,挥袖,内力外放,衣袖翻飞,舞出了一面玄色中嵌着金光的盾。灵堂内诡异地冒出一阵嗡嗡吱吱的声音。沈澜清抬眼,只见金色虫云化为糜粉消散,缓缓飘落,零星几点黏在玄色衣袖上,反着微弱的灯火。凌厉的目光环视四周,耳廓微动,确认再无金色飞虫残余,岳煜敛起冷笑,转身低头:“起来。”“是。”重活一世的好处,便是能大体猜到圣上何时心情不爽、丝毫违逆不得。沈澜清恭恭敬敬地起身,岳煜沉着脸捉住沈澜清的腕子,扣住脉门,分出一丝内力,沿着经脉探入沈澜清体内。炙热的内力在体内游走,沈澜清微微皱眉,强自按下挣脱的冲动,隐晦地抗议:“陛下。”“别动。”冷飕飕一眼,岳煜不悦地蹙眉,强硬地捏着沈澜清的腕子,探遍了沈澜清体内大小经脉,语气略缓,“沈卿端的好运气。”“……”默然看着清俊冷硬的脸,沈澜清不冷不热地陈述,“陛下如此,臣惶恐至极。”“嗯。”岳煜转身,俯视棺中人,棺中人已然干瘪,再无了之前的鲜活姿态。“哼!”岳煜兀然冷哼,抬掌,又放下,想起这是卫国公府,沈澜清的灵堂,瞬间便消了亲手毁棺灭尸的打算,抬手示意两名刀卫将棺木抬去空地烧了。沈澜清默然看着岳煜行事,不由有些烦躁,吩咐剑卫、刀卫办事就不能避着他些?他真不想要帝王这份信任,帝王的信任他消受不起……“足够控制半城人的蛊。”声音清清冷冷,无波无澜,岳煜平静的陈述,打断了沈澜清的不满。棺木必然要进卫国公府,到时蛊虫飞出来,最先遭殃的自然是守在灵前的沈家人及前来吊唁的权贵……温润的眸子骤然转冷,杀意溢满心间,莫邪剑轻轻嗡鸣,此刻,沈澜清便如出鞘的剑,锋利,耀眼。岳煜欣赏这样的沈澜清,去除了伪装,真实的令人惊叹,却又不愿见到这样的沈澜清,在他印象里,沈澜清就该是清清澈澈,温温润润的。抬手,握住沈澜清的手,安抚性捏了捏:“沈卿。”“臣在。”沈澜清杀意内敛,恢复了温润,恭恭敬敬垂眼应声,目光不着痕迹地盯着握在一起的手。岳煜似是忘了松手,就那般牵着沈澜清到灵堂外,肩并着肩,席地坐于石榴树下:“自离京开始,仔细回忆此行经过,可有可疑的人或事?”可疑的人,陈正。可疑的事,岳渊晕船与在靖王府那场莫名其妙的病。根本不用回忆,听岳煜一问,陈正的脸立时浮现在沈澜清脑海里,沈澜清如实与岳煜讲了,又道:“在辽西郡驿站那晚也听到了飞虫振翅的声音,当时见有蚊子咬世子,便以为是蚊子作祟,臣粗心惹祸了。”“惹祸?”岳煜不悦地皱眉,“沈卿倒是喜欢替岳渊背黑锅。”“确实与世子无关,是臣大意了。”“南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人下蛊,既然他们盯上岳渊,必是他大喇喇的犯了人家的忌讳……”岳煜掀了下唇角,隐晦地笑意转瞬即逝,“以沈卿的雀盲眼,能发现蚊子便属不易,何况是从未见过的蛊虫,无需自责。”“……”雀盲眼随身多带两颗随珠便是,路痴可没的治,沈澜清默默腹诽。岳煜沉吟:“那个裹着黑斗篷的少年想必便是南人……”“……能得南人追随,陈正绝不是广陵人,多半是郑人,而且还是皇室。”“若是如此,那陈正有无可能便是郑太子郑宸?只是……”沈澜清蹙眉,“既是太子,必然无需他亲赴万里之外倒卖货物……”“嗯。”岳煜侧过身子倚在沈澜清肩上,漫不经心地说,“除非郑王脑子被门板夹了。”“……”沈澜清别开脸,嘴角抽搐,好歹郑王也是先皇的亲娘舅,您可否维持着帝王的风度,不要在臣面前如此风淡云轻地口出不敬之言?“皮货只是幌子……”岳煜轻笑,凤眸熠熠生辉,“看来,郑王摆了好大一盘棋。”“……”沈澜清垂眼,外忧内患,腹背受敌,您可敢别这么兴奋?“沈卿。”“臣在。”“朕若御驾亲征,你可愿做朕的亲卫?”“敢不从命?”想不从命,您也不会放过我吧!岳煜五指收拢,不动声色地握紧沈澜清的手:“便陪朕一起让郑王看个明白,到底谁家棋局摆得更大。”“臣……”新月当空,叶间渗下点点月光,缀在交叠的玄白两色衣袖上,随着夜风微微晃动,沈澜清默然注视着嫣红的石榴花落在帝王玄色袍服上,缓缓举起相握的手。朦胧夜色间,五指相扣的手,分外显眼,沈澜清声音清朗,带着淡淡地温柔,“……之荣幸。”脚步声近了又远,来时悠然稳健,去时慌乱急促。岳煜回头,凝视沈澜清的眼:“沈卿,你好大的胆子。”夜色朦胧了冷意,沈澜清回视近在咫尺的君主,答得有些漫不经心:“臣惶恐。”“沈义。”“臣不懂。”“呵!无妨……”岳煜掀起唇角,轻笑,“但,朕总不能被沈卿平白利用。”“……”沈澜清嘴角泛起一丝讽笑,“是陛下先握住的臣的手,怎么到了陛下口中便成了臣利用陛下了?”“莫要装傻……”岳煜拉着沈澜清起身,“夜深了,山高路远,朕便不回宫了。”“……”沈澜清嗖然抬眼,盯着岳煜的背影蹙眉,“臣命人替陛下收拾客院。”“不必,三月未见,甚是想念,朕决定与沈卿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岳煜说着晃了晃相握的手,“也顺便将好人做到底,帮沈卿彻底挡了那朵倔桃花。”“……”沈澜清悔不当初,沈义可比这帝王好应付多了,他方才绝对是脑子抽了,才会顺便利用了这小心眼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