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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锐胃口好,大快朵颐。沈澜清却是蚌肉不能吃,鸡鸭猪肉不能吃,银耳百合不能吃……忌口多多,对着满桌子的山珍喝了半碗白粥,更加没了胃口。看着沈澜清可怜,沈锐十分好心又百分不靠谱的按着治风寒的偏方,驱着小丫鬟去厨下吩咐着熬小米粥。沈锐也没说这粥是给谁熬的,熬好送来之后,沈锐嫌小丫鬟们碍眼都打发了,开始诱哄沈澜清:“澜哥儿,喝一碗,立马见效。”沈澜清闻着淡淡的酒香,搅着盆里金黄的小米粥看了看,只有几段葱,倒是没什么不明物体,便盛了一碗喝了。成年的沈澜清自然不怕这点儿酒,但是他似乎忘了,他现在才六岁。于是,一碗粥下肚,沈澜清就醉了。沈澜清酒品很好,醉了之后安安静静地倒头就睡。一觉起来,风寒是轻了不少,头却疼得厉害,沈澜清无语地揉着太阳穴,不悦地看着沈锐,兀然心下一动:如果想彻底避开岳煜几年,出京是最好的选择,而他这个年纪想出京,只能在这个神奇的二叔身上想法子。于是,沈澜清甚是委屈地控诉:“二叔,你那粥是让人用什么酒熬的?”“咳,烧刀子。”“……”沈澜清沉默,垂眼,平静地陈述,“二叔,我连果酒都没喝过,现在头疼地厉害怎么办?”“忍忍?”“既然二叔没法子……”沈澜清抬眼,“我还是去问父亲吧。”“……”沈锐稀奇地盯了沈澜清一会儿,突然捏住沈澜清地脸蛋,恶狠狠地问,“小不点儿,别跟你二叔耍心眼,这套都是我玩儿剩下的,说,到底看上你二叔啥宝贝了?”沈澜清挑眉,扒拉开沈锐的爪子:“你走的时候带我一起走。”“不行!”开玩笑,他昨天可刚答应大哥不惹老头子生气的。“是二叔先提的……”沈澜清慢条斯理地说,“您这是要反悔?”“……”“我听说江湖人最重信义二字……”“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江湖信义!”“不管江湖那套……”沈澜清微笑,“二叔,咱沈家家规里也是要求沈家子孙言前要三思,言出必践行的。”“……”沈锐磨牙,“你竟然背沈家家规。”“何须背?看一遍就记住了……”沈澜清如愿地发现沈锐眼神亮了亮,“二叔,你是在怕父亲吧?”“胡说,我怕他?”明显底气不足。“如果祖父知道你给我喝了用烧刀子熬的小米粥一定会生气的,祖父生气的话,父亲……”沈澜清顿住话头,作势要下炕,“我该去给祖父请安了。”“……”沈锐伸脚踩住沈澜清的袍子,“依你,小狐狸,你说,咱要如何说服你祖父允你跟我去习武?”“效仿二叔当年,直接留书就好。”沈澜清笑的甚灿烂,“就说二叔实在担心沈家嫡长孙英年早逝,带侄儿回昆仑山学上几年武,归期不定。”沈氏兄弟沈澜清借父亲的势威逼利诱,沈锐跟着半推半就,叔侄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协议。沈锐在炕上趴着养了两天屁股,第三天便再也趴不住,一瘸一拐地跑去找沈铄了。也不知沈锐做了什么,抑或是说了什么,只见他从沈铄那回来之后拐得更厉害了。饭桌上,没见祖父动气,父亲神色如常,二叔忍痛坐在座位上反常地扮演闷嘴葫芦。沈澜清不着痕迹地盯着沈锐的屁股研究半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到熄灯安置了,沈澜清才闻着一股子熟悉的药香,遂弯起嘴角轻声问:“二叔,你这是又伤了?”“小没良心的,二叔这都是为你挨的!”沈锐边摸索着给自己屁股上涂药膏,边闷闷地嘟囔,“不过话说回来,澜哥儿,还是你精,知道跟二叔走,就你爹那股子暴力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哼!”“嘶!”紧跟着门帘外沈铄突如其来的一声冷哼,沈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父亲沈铄带进来的光亮,沈澜清快速瞄了一眼沈锐的屁股,发现上面不仅有个大鞋印子,还有两道血棱子,其中一道血棱子上正插着上药用的银签子……沈澜清不甚有同情心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啧,真是可怜!“父亲。”“大哥,你怎么来了?”沈锐咧嘴,匆忙往上拉被子。一记眼刀成功定住沈锐的动作,沈铄放下油灯,拨亮了些,俯身拉下沈锐的被子,平静地拔了银签子,皱眉低声吩咐外间值夜的丫鬟送热水和烈酒进来,这才低斥了句:“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怎么不让澜哥儿帮你上药?”“大哥——”沈锐把脸埋进双臂间,手攥着沈铄地袍子,“你下脚也不轻着点儿,我哪好意思啊我。”“嗤!”沈铄嗤笑,“出息!”“大哥。”“别动。”沈铄拍了下沈锐的后脑勺,熟练地用烈酒帮沈锐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又在上面垫了一层干净帕子,拉好亵裤,这才拉起被子,帮沈锐掖好了被角。整套动作熟练非常,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看得沈澜清在心里啧啧称奇。他从不知道他印象里那个待别人温文,待他严厉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一直板着脸,却毫无掩饰地强势与温柔。沈澜清心里有点微妙地嫉妒,又更加侥幸。啊,在父亲面前,我不是最惨的啊。父亲的温柔让人眼馋,可也不是好消受的……啧,可怜的二叔。沈澜清盯着沈铄,目光闪烁。沈铄沉默了一下,突然伸手摸了摸沈澜清的头顶,张开了貂皮斗篷:“过来。”“嗯?”沈澜清一时没闹明白沈铄的意思,“父亲?”沈澜清自幼养在沈尚坤身边,平日里待这个父亲亲近不足敬畏有余,每次见了沈铄都是规规矩矩的小大人似的,难得露出一副疑惑样。沈铄不由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过来。”沈澜清确认自己没听错,立马从被窝钻出来,扒进沈铄怀里,沈铄一手托住沈澜清的屁股,一手拢好斗篷,低声嘱咐:“外边风硬,把胳膊藏好了。”“嗯。”沈澜清把脸埋在沈铄颈窝里,双手环着沈铄的脖子,鼻子发酸。世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尤其是沈家这种书本网,规矩更重。沈铄这个拥抱,从惠风堂到修竹院这段不远不近的路,虽然沉默,却令沈澜清异常心安,就连从上辈子带来的满心疲惫仿佛都瞬间散了。哪怕现在抱着他的父亲仅33岁,哪怕父亲略显文弱,但父亲就是父亲,父亲是山,只要闻到这熟悉的沉香味,他便觉得心里头踏实。沈澜清被沈铄抱回了修竹院正房。自出生始,抑或说两辈子加起来,沈澜清第一次与父母同住,竟然还被放在了父母中间……这对于灵魂三十一岁的沈澜清来说,深感别扭,他只得使劲儿往沈铄身边靠,后来不知不觉便钻进了沈铄被子里。这一晚,沈铄待沈澜清格外宽容,沈澜清蜷在沈铄怀里,一夜无梦。翌日清晨,沈澜清枕着沈铄的胳膊、攥着沈铄脖子上的玉睁眼:“父亲,二叔送我了一块差不多的。”“嗯,贴身带着。”沈铄似是早就知情,拍拍沈澜清的后背,抽出胳膊,起身更衣洗漱。用过饭后,大丫鬟彩云托着沈铄的公服进来,沈岳氏服侍沈铄更衣。绣着径一寸五分小杂花的紫色公服,金鱼袋,象牙笏板。岳国官员公服,四品以上用紫色佩金鱼袋,六品以上用绯色佩银鱼袋,九品以上用绿色。按照记忆,父亲要到明年才会从翰林院转至六部,是以沈澜清见父亲现在便换了紫色公服颇觉意外:“父亲,你升官了?”“兼了詹事府少詹事。”沈铄见沈澜清蜷在被窝里,惊讶地瞪着眼睛,禁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记起严父职责,板起脸训斥,“醒了便起来,在家好生侍奉你祖父和母亲。”“是。”沈澜清拉起被子,无声的笑,重活一回才发现,原来记忆中那个严厉的父亲都是装出来的。也好,任詹事府少詹事,辅佐太子,现在对未来君主多了解,将来才能少犯错误。有沈铄的吩咐,沈澜清名正言顺地放下书本,尽心陪伴祖父和母亲。第二天傍晚,屁股再次有了起色的沈锐在去沈铄跟前儿溜达了一圈之后,将沈澜清提溜到角落里:“澜哥儿,咱们今晚就走,你有啥要收拾的赶紧收拾收拾。”“二叔,你有银子么?”沈澜清挣扎了几下,沈锐才把他放到假山突出来的石头上,没好气地敲了下沈澜清的脑门,“放心,饿不着你。”“既然有银子就不用收拾什么了,二叔与我一起写封信便好。”沈澜清从容地理好被沈锐拽乱的衣裳,抬头发现沈锐神色尴尬,不由挑眉,“难不成二叔想让我一个人写?”“……”沈锐扭头沉默,显然是默认的意思。“我一个人写的话,祖父和父亲如何会信?”“……”“若是祖父和父亲认为我是被歹人劫走的,急坏了身子,咱们叔侄二人岂不是大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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